明州江南府正宗山
真当李延陵疑惑之际,顾安实不知道何时已然来到了他和沈碧渔身旁。
他先是大大方方地揖了一礼:“见过师叔。”正是这个动作正令李延陵真正地相信了刚才沈碧渔所说的话。
“小顾懂事,不必多礼了。”说着,沈碧渔便笑着轻轻地拍了拍顾安实的发髻,显然与顾安实也很熟了,两人看起来也相当活泼自在。即使是如今为代掌教的顾安实,面对沈碧渔的无礼也只能笑着摇摇头,却是半点脸色都不敢给。
道门修行对于长辈执礼极重,这一点在正宗山尤为明显。
“听说你把掌教师兄的剑道传给这位李公子了?”
顾安实听后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传授师尊的任何剑招,只是带着小陵子学习修道,每日静心养性,最多也只是传了我自己的一部分剑道感悟,却是不敢私自将师尊的剑道外传。”
岂料这沈碧渔对于熟人顾安实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怕生,直接撇了撇嘴:“就掌教师兄的那些剑道也不算什么,就算外传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正宗山也不是靠一点点剑道来传道教香火。”
顾安实听此一言,忽然觉得是自己有些拘泥于世俗了,反而没有做到一个修道之人的洒脱修真。
似乎沈碧渔对于顾安实的到来并不喜欢,说起话来摆起了师叔的架子,而恰恰这点装模作样的师叔架子在顾安实这里特别管用。可是李延陵看来却实在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果然沈碧渔也没有再停留很久,很快便找了个借口溜开了。
看着李延陵一脸疑惑的样子,顾安实慷慨解惑道:“我这位小师叔是我师尊最宠爱的小师妹,你可千万别得罪她,否则我都挡不住。那些个新来的弟子可没少被她捉弄的,她是不是又跟你说她从来没下过山?千方百计哀求你带她下山?”
李延陵脸色耸然一变,怎么这顾安实猜得这么准?
顾安实看着李延陵那耸然脸色,莞尔一笑,知道自己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她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懵懂少女,你可千万别信她的话。刚才若非我来到这儿,恐怕你也会被她捉弄得很惨。”顾安实也没有把话全说完,便转身走了。
李延陵犹自思虑,难不成这碧衫少女竟然是山里的老妖不成?为什么连陈安都有些话犹未尽却犹不敢尽的感觉?想到这里,李延陵才发现一点,自己其实不过才刚进入修真之界,所见所闻其实才不过是冰山一角,而这其中的凶险绝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其中的血腥杀戮也绝非所见那般平和。
李延陵决下立机乘机朝那赤须道人询问,为此当即他便雪夜下山来至那处山腰偏峰。
赤须道人听闻李延陵的这番见闻之后,不由也哈哈大笑,但是大笑之后却也带着一丝凝重:“顾安实跟你说得半点都不错。那沈碧渔的身份确实神秘,你别看她年如豆蔻,实际上年纪都可以当你奶奶了。在老朽的印象里,我年轻时入道藏派才年不过二十,第一次见这沈碧渔时她便已然十岁左右,如今这么多年了,似乎也才长了几岁。若非是某位道藏派祖师转世,便是绝顶妖修,也有可能是修炼了某种驻颜有术的道门功法,这其中之玄机,李曦和那个老不修一直都未曾对外透露半分。恐怕除了后山麒麟阁中的几个老骨头也没人知道这沈碧渔的底细了。你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些人都是一些老古怪,不能以常理揣度。”
李延陵这才不由沉思:“听说这位沈碧渔于数年之前便于麒麟洞中由上乘玄纹升至地藏御纹?和顾安实大哥如出一辙?”
“这就是另外一个让你不要去招惹的原由了,这沈碧渔的道法功底没有人知道,但是她在这正宗山上从未尝有败迹。顾安实于十年之前与之切磋,亦是败在其手上。虽然这十年之后,两者高低尚不可知,但是连老朽我也不敢保证能胜过沈碧渔。”
听得李延陵也不由倒吸一口气啊,这正宗山果然不愧是千年蔚然大宗,顾安实这种绝顶的修真胚子在寻常一些门派之中有一个都足以自傲称雄,但是在这正宗山上,就光表面的,李延陵就已然知晓有两个,那尚不可知的又有多少呢?一个千古大宗底蕴之深,最重要的就是如顾安实、沈碧渔这般后起之秀的培育,否则青黄不接,也就称不上是大宗了。
李延陵已经打定主意要躲着这位沈碧渔远远的了。
然而故事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
这天生如此这般出尘脱俗而又性格跳脱的沈碧渔似乎盯上了李延陵,每次李延陵做完功课,读抄完经书,这沈碧渔就鬼魅般出现在李延陵身边,且总是一脸人畜无害。
这让李延陵更加心惊胆颤,所以李延陵总是尽力假装没看见,心惊肉跳地避开了去。接下来几日,这沈碧渔更是变本加厉,有一次甚至直接在李延陵每次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一个禁制结界,让李延陵足足在这禁制结界里足足转悠了半个时辰,更有甚者,里面还时不时有两只符将刺客,那一两剑更是让李延陵后惊不已。李延陵现在每每看到沈碧渔现在的身影,都有些本能性地抵触,偏偏李延陵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敢沈碧渔发难,这种感觉简直让李延陵几欲发狂!
直到有一天,李延陵面对沈碧渔终于不再躲躲闪闪,抽出了佩在腰间的黑色长剑,长剑锈迹斑斑,甚至可以说是不堪入目。李延陵御使望舒剑道,使一剑刺去,可是还未靠近沈碧渔周身,便被沈碧渔身前的禁制给牢牢固定在空中,李延陵甚至半分都抽剑不得。沈碧渔诡魅一笑,长指弹出,李延陵手中长剑便被震脱,斜插进旁边的青石板。
“敢对我出剑,你算是这几年来的第一人了。看你没有被这群臭道士腐朽的面子上,我就不把你打个半死了。虽然拔剑了,可是这剑意剑术实在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沈碧渔拍拍手,似乎掸了掸灰尘,却仍是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李延陵。
李延陵也没有任何的气馁,只是默默地捡起剑。缓缓做了一个剑道起势,整个人以更加凌厉的剑气转旋如龙,如长龙出水,一往无前。
沈碧渔见李延陵这样子,也是默默地双指合一,依旧是双指之间便弹开了李延陵这攻势迅猛的一剑。反震却是震得李延陵心神激荡,气血翻涌,几欲吐血,却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沈碧渔依旧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延陵。
李延陵一次又一次地出剑,每一次出剑的间隔都越来越长,是每次出剑的招式都有所不同。甚至于有些剑招已然摸到了些许剑意,高深剑术,甚至剑道的门槛。李延陵再一次被一招击飞,整个人轰然倒地,嘴里仿佛不要钱地大口地吐着血,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令自己的五脏六腑刺痛,胸腔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沈碧渔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异动,一双幽泉般的眸子洞悉入微,神色却是太上无情:“跟顾安实学了半年的剑,就这点东西?看来真是一个庸才。”
说话之间,李延陵却再次拿长剑支撑着弯起身子,不断咳着,血迹顺着他的左手滑落于剑身,这一次,他左手持剑。
身上的气机开始逐渐攀升,左手剑气不可自抑地外溢,在空气中不断发出刺耳的哧哧声。沈碧渔甚至都没有看清李延陵怎么出的这一剑,她身前的层层禁制开始不断地破裂,那黑色长剑已然来至身前,沈碧渔几乎本能地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右手双指合一,一抹细微而深刻的剑气与那黑色长剑不断交锋,铮鸣作响。李延陵身上的剑意比之第一次出凝练了不知几何,一双眸子却如黯夜星辰般明亮。望舒剑道在这一刻终于施展出原本的威力。
李延陵忽然一手竖剑,另一只手横于剑身,整个人再次施展出了第一次出剑的剑式,周身逆旋如长龙,长剑纵横,匹练无双。沈碧渔手中剑气爆涨,幽碧色的剑气几乎凝如实质,横剑于前,左手却是一掌击出!打得李延陵周身剑气恍然一震!
李延陵周身剑气如雾散去,身子后退数十步,手中长剑在青石板上割裂出长痕。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不由用双手驻剑,一双眸子却是始终神采熠熠望着沈碧渔,不让分毫。
沈碧渔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瞬时平静,毫无剑气外溢,嘴角勾起:“这才算像个样子嘛,这次我可没下狠手,下次可就没这么舒服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见沈碧渔走了,李延陵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周身刺痛难当,最后连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