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一串急促的哨音响起,随着值班排长拖着长音的口令:“熄灯……” 班里的日光灯迅速关掉了,全班战士也都躺在了床铺上。
过了不到五分钟,副班长梁岩悄悄爬起来点燃一支蜡烛,放在桌子上。微弱的烛光立刻把整个班里照亮了,他急忙找个纸壳折上竖起来遮在蜡烛旁边,光线一下子被挡了回去。
我们四名新兵从铺上爬起来,每人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地中央,这时柏班长也起来了,他盘腿坐在铺上点燃了一根香烟吸了起来。
梁岩拿过来两副哑铃,低声说:“下面开始,辅助练习。”
首先每人先做一组哑铃操,算是热身。接着做俯卧撑,我们四个双手伏在在地上,梁岩下口令:“开始,每人撑一百个。”
我们飞快的撑起来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
“好啊,素质都不错,起来活动活动,再继续。”
这就是所谓的辅助练习吗?太轻松了吧……
“好了,第二动,不计数,做到极限为止,开始……”
“啊?没这么玩儿过呀。”我心里想着往旁边看了看,他们也正在看我呢。别看了开始吧。
我们 漫无目的地做着俯卧撑,虽然说是不计数,在心里却忍不住默默地数着。大约做到了两百个左右的时候,我的两个手臂开始发抖,放下去再也撑不起来了。
这时候柏力班长拿起来一根长铺板子挑在我的肚皮底下帮我撑起,刚刚撑起又按着我的后腰让我放下。
“小毛驴拉磨,你这也没啥后劲儿啊~”
梁岩看我手臂放下去撑不起来,就把一个短短的蜡头儿点着了,放在我的胸口下面的地上。这样有火苗在下面,我的手臂再放下马上就会撑起来了。
已经是极限了,我的两个手臂不停的抖动,满身汗水流在地上已经出现了身体的形状。
“坚持住,现在正是长劲儿的时候,坚持不住你先头做的那些俯卧撑就等于白做了,再坚持一分钟。”柏力班长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我咬紧牙关撑在那里,用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心里默数到六十,随着一声低吼,整个身体趴了下去,那个可怜的蜡烛也被我压灭了,压扁了。
“操,你挺牛逼啊,把蜡都给我压灭了。”
梁岩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连忙捡起他那宝贝蜡头儿,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握紧拳头站在那里。
“哎呀,你这么看我啥意思啊,看你这一脑袋疤啦,在家也是个混儿吧,得了你先休息吧,再让你练一动,你不得揍我一顿啊。”
“我不是混子,我也没那意思!”我低声的回应他。
我们俩相互对视着,虽然灯光昏暗,但是他应该感觉到我情绪的不对劲儿。
彭海滨过来拉了我胳膊一下,我转身坐在自己的铺沿上。
“吹灯拔蜡卷炕席,今天就这么地。你们几个去洗吧洗吧,干净地,睡觉!”柏班长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钻进被窝里,真难得他还说了一句俏皮话。
我们几个出去洗漱,回来时班里已经静下来了,躺下不一会班里就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当时他们三个人什么样子我没有记忆,也不可能有记忆,自己那个狼狈像哪还顾得上去看别人啥样啊。
半个小时的辅助练习成了每天晚上就寝之后的必修课,以至于后来我们做俯卧撑,做仰卧起坐,做的都机械了,心里从来不去计数,都是做到极限才停下来。
说心里话当时我是非常怨恨这两位班长的,干嘛这样跟我们过不去,人家别的班怎么不这样?
在以后的军旅生涯里,我也慢慢咀嚼过这段经历,班长说的没错,那就是长劲儿的时候要坚持住,否则前功尽弃。因为当时坚持住了,后来才有了自己过硬的军事素质和坚强的意志!
这天午休我躺在铺上,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胸闷的难受,睡又睡不着。就起身来到走廊对面的天井里面。坐在花坛旁边的水泥台上,手里摆弄刚刚晾干的列兵警衔,望着天空胡思乱想。
这儿是我平时最喜欢呆着的地方,因为这里清净,那些老兵班长们除了晾晒衣服没人上这来,我也正好静静地在这里坐井观天……
小段跟了出来,他是我的老乡,比我大两三岁,人也成熟很多,我不怎么喜欢他的圆滑和小心眼儿。从新兵连我俩就挨着铺,我会经常找他一些小麻烦,或者故意找茬戏弄他,他对我倒是很好,平时什么事情都忍让着我。
“又犯病了,咋不睡午觉啊,天天操课训练还要加上辅助练习这么累,你哪来的精神头呢?”
他挨着我坐下搂着我的肩膀。
“我可不是犯病了咋地,我就是精神病,要不咋这么精神呢。”
“兄弟,我知道你心思重,慢慢会挺过去的,别瞎想了。”
“挺?那个副班长梁岩像个狗腿子,我他妈早晚得干他。”
小段赶紧捂住我的嘴, 压低声音。
“你真是个精神病,告诉你,我知道你跟海滨咋回事,你俩都给我消停点儿,新兵连那么苦都忍过去了,你咋出来当的兵自己不知道啊?”
“靠,有事儿也连累不上你啊,瞅你那样儿。”
我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起身要走。
“好赖不知啊你!”
小段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个趔趄,说心里话,他的力气比我大不少。
“你这啥脾气啊,越说你还越来劲儿了,这样下去早晚出事儿,真到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你谁都对不起。”
我忽然蹲下去双手抓着头发把脸埋在膝盖上,是啊,自己为啥来当这个兵遭这个罪,离家时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父亲,母亲,哥哥,弟弟,他们那期待的眼神……
我要好好干工作,好好复习,好好训练将来考上军校,当军官,做一个和大哥一样有出息的人。哎!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坚持,要忍耐。此刻积蓄在胸中的抑郁化成无声的呜咽~
脑子里忽然空白了,我缓缓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彭海滨站在我的面前。
他一只手掐着我的肩膀按了按说道:“看你两个眼睛都红了,就别熬着了,下午两点训练倒功,没点精神头玩不了这个,还能休息个把小时,回班吧。”
我起身答道:“嗯,回班。”
我回头瞪了小段一眼,他正狡黠的笑着,小眼睛眯眯着。
“你瞅我嘎哈啊,就海滨能整明白你。”
“你可别笑了,瞅你那俩眼睛,得亏肉皮不合,肉皮合就长死了……”
我总这么说他,他也习惯了。这影响不到他的情绪,依旧保持着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