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海滨?我知道他,咱们大队上次会操,单兵比赛各科全优的那个新兵,好像是九中队的吧,他们班长应该是我的老乡。 ”
耿班长若有所思的说。
“对对,就是他,他的军事素质特别好,班长你也知道他啊。”我兴奋起来。
“素质是不错,原来你们俩是这样的关系,幸亏没分到一个中队,真的到了一起那将来还不得造反啊!”
“不会的耿班长,部队跟家里不一样,有纪律约束和规章制度,我俩真到一起也不会乱来的。”
“快点给家写封信吧,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告诉父母你在这里的情况,别让家里人惦记了,记住了,要报喜不报忧啊。”
我大声回道: “是……班长。”
班长和我谈心,使我的心情轻松多了,我马上伏在桌子旁给家里写信,当然了信里面的内容除了对父母的问候,也表达了自己思乡之情。剩下就是介绍部队的环境多么多么好,我怎么下决心好好干之类的话,请爹娘不要挂念。
班长说的对,父母年龄大了,我们也该成熟懂事了,不要让他们太操心,太牵挂了……
转眼间又一个多月过去了,新兵连结业这天,支队来人从我们中队的四个新兵班里,挑选出考核成绩比较突出,个子偏高点的十几名战士。说是去轮训队参加步兵方队训练,为了迎接建国四十周年大庆,武警辽宁总队举行阅兵式,每个支队都要选出自己的分列式方队。
我和小段,永柏,赵老六还有其他几个新兵符合条件被选上了,这可能是我们在十一中队的最后一天了。后来我们这些兵多数在轮训队期间被机关或者其它单位挑走了。
中队领导给我们这些人每个人突击排了两班岗,按中队长的话说:这些小子在这里白吃白喝两个多月,咱这儿的活儿一天还没干呢,怎么也得给咱连队做点贡献再走,留下点念想。
十一中队的勤务就是看监狱,在监狱大墙的岗楼上站岗,叫做监墙哨,通常是一小时一换班,那天不知因为什么给我们安排的是两个小时一班。
我的第一班岗是夜里十一点到一点,由一个老兵带着上岗。我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笔直的站在岗楼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监狱里面,心情有些紧张,还有点莫名的兴奋。那阴森的高墙、电网、探照灯一切都那么神秘威严。风吹着杨树叶子哗哗的响,又是月黑头,真感到有些渗人,幸亏是两个人站在这岗楼上,要不这两个小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挺得过去呢。
那个老兵歪在岗楼的窗子旁,枪戳在墙上,看着我笑了笑说:“你站那么直干嘛,像你这么站岗一班下来不累傻了,大半夜的谁还看你的军姿啊。”
说心里话当时我有点反感这个老兵,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觉悟,要是放松警惕,犯人逃跑了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回答到:“我不累朱老兵,我都站习惯了。”
这是句实话,新兵连两个多月下来,除了这个立正的姿势,那些歪着靠着的姿势真的不会了。两个小时下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站姿。
下岗回到连队。朱老兵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小子是个材料,咱们这站大岗的破中队,留不住好兵,将来到哪都错不了,能有出息。”
我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含义,不过从他的笑容里我感觉到应该是真心的赞许。
第二天,我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的岗,站的是监狱大墙西北角的十号哨,没有老兵带班。这是当兵以来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那天天气很晴朗,蓝天白云,微风轻拂,站在岗亭里感觉很惬意,心情也相当的舒畅。
我头戴一顶大沿帽,穿着崭新的武警夏常服,身披子弹带,双手紧握钢枪,注视着监狱里面犯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警战士,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履行自己光荣的职责,此刻的我心潮澎湃,自己俨然就是正义的化身,不知不觉把腰杆挺的更直了……
我无比激动的情绪持续还不到十分钟,突然出现情况,一个犯人径直朝我的岗楼下面走过来,马上就到警戒线了。我高度警惕,紧张的心快提到嗓子了,握紧步枪大声警告他:“站住,干什么的,不许再往前面走了,不许越过警戒线!”
警戒线就是离监狱大墙两米左右的一道铁丝网,不过很稀疏,铁丝下面用白灰画的一道白线。
他停下脚步对我笑了笑,这个犯人四十来岁,中等个子,微胖,圆脸光头。他不慌不忙的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个袖标,打开给我看了看,上面好像是犯人监察之类的字样。我一时懵住了,这家伙到底嘎哈的?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犯人,这样的突发事件让我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紧张的鼻子尖上汗都出来了。他从口袋掏出来一包香烟,是不带过滤嘴的大前门,抽出来一根,做个要扔给我的动作。
笑着问我:“来一根啊兄弟,你是刚下连的新兵吧,我是这里的大组长,监管犯人的,你不用紧张,你们班长是谁啊。”
我下意识回到:“我不会抽烟,我们班长姓耿。你是管犯人的犯人吧?”
“哦,小耿子啊,家是吉林榆树的吧,跟我是好哥们儿,我姓宋,你们那几个新兵班长我都认识。”说着话他把烟点着了,吸了一大口,眼睛看着警戒线里面的野菜。
抬头跟我陪个笑脸问我:“小老弟老家哪里的,你认不认识这墙根的野菜,是啥菜,能吃吗?”我此刻竟被动的跟着他的思维走了。
“我家黑龙江的,那不是曲麻菜吗,能吃吧。”
他往警戒线挪了一步,跨过那条矮矮的铁丝网,抬头笑了笑:“小老弟,我摘点蘸酱吃,行不?”
此刻我的脑袋都混乱了,这个自称是班长的哥们儿,管理犯人的犯人老宋,正蹲在警戒线里摘着野菜,我一时也没了辙,眼睁睁的看他慢慢悠悠的摘野菜。
在新兵连我们学习过条令条例和监墙哨兵的看守业务,把犯人私自放进警戒线是很严重的错误啊,我都急死了。
我近乎于求他的语调,差点喊出来:“大哥,你快点摘完走吧,一会我们带班班长溜岗来了看到你在这警戒线里头,我就完了。”
他看我真的急了,又拔了几根曲麻菜,站起来慢慢走出了警戒线。拍了拍大腿上的土,看着我笑笑说:“带班班长是孙洪印吧,他来我跟他说,这家伙把你吓的,一看你就是个新兵,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你们那些班长都是我的哥们儿,以后有事你就吱一声……”
这个家伙怎么谁都认识啊,怎么对我们的部队这么熟悉,连谁在哪一天带哪一班岗都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啥情况啊这是,就凭这点这个老宋足可以让我肃然起敬,真是郁闷。
老宋也不等我回答,背着手掐着两把曲麻菜,迈着四方步朝监区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长出一口气,差点就谢谢他了,把在押犯人放进警戒线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一个小新兵蛋子如何能承担的起。
这就是我自己站的第一班岗,明明是看犯人的武警,却被一个老犯儿玩儿的汗流浃背,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我还会暗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