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是这场梦……
沈凉熙总重复着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见天空是空虚而苍凉的灰色,她在万里荒寒的沙漠里踉跄着,她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剑,她伤得很重,她向前挪了一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剑狠狠地插进沙堆里,然后两只手再慢慢地拖住她的身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她感觉刺骨的寒风似乎要将她撕裂,腿上的伤口结痂又流血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她一直往前方走,似乎死亡都无法阻止她停下来,她不敢停下,她一停下就会听见母亲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凉熙,快走,别回头,别停下!”
她好累,累到不省人事,她早已听不见母亲的呼喊,她停下了,她猛的睁眼,那个恶人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举起了那把染着父亲和母亲鲜血的大刀向她砍来,他脖子上似乎是洛铁留下的印记在黄昏下显得更加可怕恐怖,似乎会渗出血来……
凉熙梦中惊坐起,梦里的惊吓与恐惧交织着她,她美丽的额头上早已冒出汗珠滚滚,她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没事了,却又一遍一遍地摸着自己的小腿,以确保她的伤口已愈合,痛苦已不复存在……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响起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是柳师兄。
“柳师兄,请进。”她说。
随着吱的推门声,一位长发玄衣的公子应声而来,此人墨色眼眸,眉宇间似有一丝散不开的温柔,眼神更添了一份温润,高挺的鼻梁,薄唇皓齿,一袭玄色锦衣更衬得他神采奕奕,他左手上拿着一把骨扇,小而玲珑,那便是他唯一的武器,而右手上提着一个木刻着锦绣阁的食盒。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看着凉熙道:“师妹在想些什么呢?”
凉熙开口,细微的声音像是小猫咪在撒娇:“柳师兄,我又梦见我爹娘了……”
柳卿安微愣,转而坐在凉熙的床边,抬起手来,拿手帕轻轻擦了擦凉熙额头上的汗珠,安慰着凉熙:“熙熙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师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凉熙眼眶霎时被泪水淹没,一把子抱住面前的师兄。
凉熙躺在师兄的怀中,师兄的怀抱温暖而熟悉,她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她重伤昏迷,是这个怀抱把她从噩梦里面唤醒,给予她生的希望,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原来她还是有人疼爱的,她鼻子越发酸了,泪水一大滴一大滴地滴落在柳卿安那玄色锦衣上。
柳卿安伸出手来,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熙熙快快乐乐的,对不对?”凉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哽咽着点头:“嗯嗯!”
柳卿安拍着凉熙的肩膀,温柔而坚定地说:
“熙熙,你放心,师兄发誓,一定为你手刃凶手,帮你报仇雪恨!”
凉熙抬头对上柳卿安的温柔的眼睛,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
柳卿安轻笑出声,摸了摸凉熙的头,“不哭啦!那明天师兄带你去逛集市,好不好呀?”
凉熙撇撇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少拿集市忽悠我啦,我要去醉香楼吃好吃的!”
“好,师兄答应你啦,那你今天好好待在家里,师兄出去办点事,明天早晨我来叫你。”柳卿安宠溺着说道。
凉熙喜笑颜开,看着柳卿安,答应着说:“好。”
柳卿安起身走出门外,看了一眼还在冲他张望的凉熙,微笑着关上了门。
出了房门。
柳卿安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师兄弟们跟他问好都视若无睹。师弟们倒像是当平常是一般,知道大师兄如此模样,一定是小师妹哪里又不痛快了,纷纷问个好便退散开来。柳卿安回房坐在软塌上,右手拇指反复摸索着那把骨扇,陷入了沉思。
这把骨扇所用的玄铁石是凉熙亲自上玄铁山上花了三天挑选,锻造也花了三天三夜守在锻造台边,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这把扇子,也比任何人都要心疼他的小师妹,如今距离救下小师妹已经八年有余,师妹时常会从噩梦惊醒,他却只能一次次地安慰她,但师妹天赋极佳,短短几年,便把柳家心法练得炉火纯青,如今师妹的武功更是日益长进,切磋时连他都要全力以赴,丝毫不能松懈,这样下去师妹一定会自己去冒险寻找真相……
他跟父亲也多次提起要寻找沈家灭门凶手,但这些年来,父亲总是表面答应而无行动,有时更是寻机岔开话题,并吩咐他不要追查当年的事情……
他内心忽的有些烦闷,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思考良久,柳卿安暗下决心,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必须抢先一步找到当年的真相。
凉熙阁内……
凉熙已经在收拾包裹。旁边的小翠看见慌忙阻拦:“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会试在即,您此时出去甚为不妥,出了岔子你让奴婢怎么办啊?”。
凉熙迅速地扎紧包裹,背在身上,对着小翠开口:“大师兄从小疼爱我,怕我一人冒险,不愿告诉我真相,但是我不能够再等下去了,必须自己去寻找当年的真相,还我沈家满门一个公道。”
永初,
还有永初,自他不告而别也已八年有余,八年来她托大师兄寻求各方,均杳无音讯,查无此人,她不相信一个人会这么凭空消失,且消失得这么凑巧,他绝对不止谋士这么简单。
这个永初,他到底是谁……她家灭门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此番她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小姐你贸然去查这件事情如无头苍蝇一般,怎可能找得到凶手啊!”小翠跪在凉熙面前,死死拽住她的包裹。
“小翠,你快起来”凉熙一把拉起小翠丫头。
“前几日我听一位师兄说起,有位叫百晓生的,出没在西域一带,最擅长千里追踪,眼线遍布天下,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算是埋到地下的死人,他都能找到坟墓的方位,且这位百晓生前几日突然来到了江南雾督山,仅几日在江南又名声大起,江湖黑白两道都登门拜访,络绎不绝。他想必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小翠还是不放过:“但这江湖传闻多有夸张或故弄玄虚之说,毕竟这世上还是少不了有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要是小姐错了可怎么办?”
沈凉熙眯了眯眼,对着小翠说:“此番我便先去找这位百晓生,如他果真如此有本事便好,要是他徒有虚名,我便帮这江湖正正风气!”
“小翠,你别阻挠我了,这次我是非去不可!”
“小姐,这次出门和以前不一样,这次只怕是千难万险,掌门知道我放你走会打死我的!”小翠死死抱住凉熙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动了。
凉熙心道,是啊,要是我这么久没有回来,小翠肯定会被师父抓来审问一番。
她陷入了两难,这时小翠开口了:“小姐,你就带我去吧,路途上还有个照应不是,要是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及时通报啊!”
见状,凉熙假意应允,在小翠狂喜转头清理行李时,当头一砍,小翠还未来得及呼叫就晕了过去。
此次路途凶险,小翠跟着她也是危险重重,游山玩水能带她,而这次只能是她孤身前往了。
凉熙把昏迷的小翠扶上床,轻轻盖上被子。
她拿起了包裹,准备离去,想着还是不妥,便提笔留下一封信,假意自己贪玩儿,并承诺一月后的门派会武,她一定按时归来,请师父与大师兄放心。
凉熙把信封放在桌上,便动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