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次日早,东边宁府贾珍之妻尤氏又带了贾蓉夫妻二人来面请,贾母又约了薛姨妈后,同着邢夫人、王夫人带了一众人等来至宁府会芳园中.早有尤氏治好了酒具、茶器,在园中临水之暖阁,先茶后酒,除了以前常喝的果酒、黄酒,尤氏居然还配了两坛上品“梅花白”.两府眷属们也都知这酒本来就是自己府里出的,平时内院宅中都不喝这烈酒,这下见有了,一时莺燕纷繁,个个想偿偿,贾母知这酒劲大,便道:“姑娘们每人只得小半盏,可不能多饮了。”
众人便依贾母之言,就只斟了些许在盏中,闻得酒香浓异,待一入肚,感到分外不同果酒、黄酒,只一股暖意升起,于这隆冬季节,真真是绝配。宝玉见众姑娘喝了,脸上都升起了或多或少的红晕,倒是多了许多娇俏,就打笑道:“老祖宗原是来赏梅花的,现可见多了这许多鲜活的红梅。”
贾母听了大笑,又觉得宝玉形容的甚贴切,只笑道:“可不是不敢叫她们多饮,一点点,暖了身子倒刚好。”当下,贾蓉之妻秦氏引了年轻的姑娘带着各自的随身丫环们往园中走着看梅花去,宝玉也跟着,正欢笑间,忽似听得园外有唱谒声,似远忽近传了进来,字字听得真切。
“朱门高墙梦难醒,四处寒嶂玉人惊。烟中梅溪知有谁?且尽风华归旧庭。”
众人正好奇是何人在外吟唱,未料宝玉听得那声声入耳,竟自晕沉倒地,无人知是何缘由,只慌得纷纷上前扶起他。又有贾母、王夫人听得下人来报宝玉如此情状,唬得忙近宝玉身前来,在那哭了轻唤宝玉,姑娘们见她二人流泪,亦各伤心起来。倒有那秦氏虽年轻,却有主见,道:“宝二叔这样子,老太太和太太且未只管伤心,安排人抬了先房中歇息再看才是。”
贾母听了,也道:“我便也糊涂了。”于是,便有宁府四个小厮急抬了软撵来,一时急了也顾不得礼法,只将宝玉就近抬至秦氏房中躺了。宝玉朦胧中闻得身边有低泣声,强撑着打开昏然欲睡的双眼,只见贾母、王夫人正坐在榻前着急地看着自己,又边上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王熙凤、李纨、薛姨妈、尤氏、秦氏等俱在.王夫人最先见宝玉睁了眼,哭声道:“我的儿,你怎么了,你要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活。”
宝玉欲说话,却觉浑身无力,只轻道:“老太太、太太且休惊,只是想睡会先。”贾母听得宝玉如此说,忙命众人退出房去,只留了秦氏、袭人时时照拂。
宝玉绵绵的全身无力,只很快又复睡去了,一时进入梦乡。但见一僧一道飘然近身,朝他见了礼道:“神驾自何方来?因何占了这一凡胎肉身不肯去。”宝玉道:“我亦不知,你二人可是得道之人?可能施展法力送我回去?”僧、道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奈道:“仙驾此肉身,乃我二人当年携青埂峰下凝精仙玉所托生,今玉魂已不在。”宝玉气道:“只管和我说这无用的,你二人若有法道助我返去,这肉身自还了你等,何须多言。”僧、道二人苦着脸道:“仙驾真不知,你如今附此肉身,带来大缘法,非我二人此等浅陋修为可碰触。”
宝玉闷声道:“甚么狗屁大缘法,我尽不知。”僧、道见他不悦,只实说道:“仙驾休惊,此等天机,只需等到机缘现时,方自解得,天机不可逆呀。我二人此番寻来这贾门府上,实是大观士音菩萨座前送来两件宝物,着我等送将来,只说是物归原主于仙驾。一曰钧天龙纹槊,一曰追日凤尾弓。”宝玉大声道:“我不稀罕甚宝物,你二人但管想法将我送回去。”
僧、道二人给宝玉行了个大礼,笑道:“今已将宝物送至荣国府门上,我二人事既罢,当去也。”说完,便背身飘然而去,宝玉大急,忙上前追赶,不一刻只见一僧一道入一片雾中,追将进去时,再也寻不到人影。宝玉正四处迷茫时,只听身后柔声道:“宝二叔原是迷路了,快随我出去罢。”
宝玉转身一看,竟是那秦氏,身着轻纱,胴体若隐若现,她自上来拿了宝玉的手带着走,不一刻来到一看似女子闺房内,四处也无他人。那秦氏偎上前来,娇媚道:“宝二叔行累了,奴且伺候二叔歇息一会再去。”说完,她先褪去己裳,现出一片雪白婀娜有致的身躯,又上前来替宝玉宽衣解带,两人一阵畅意。一时云雨毕,那秦氏也不说话,径直去了。宝玉追出门外时,一脚踩空,惊醒过来。
秦氏、袭人二人就守在屋内帘外,听到宝玉里头坐起声音,俱都进来看护。宝玉知是梦遗,袭人吓的忙褪回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了脸。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省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了一半,不觉把个粉脸羞的飞红,遂不好再问。
穿好衣服,宝玉遂往贾母处来,又在宁府吃过晚饭,一行人回到荣府这边来,在门上时,却有门上仆役报上来,有一僧一道放了一长一宽两个华丽的箱子,里面装的是还给宝玉的东西。宝玉想起梦中的场景,只叫小厮抬进自己房去。
待到宝玉回到房中时,袭人趁众奶娘丫环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也含着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什么......”说到这里,把眼又往四下里瞧了瞧,才又问道:“那是那里流出来的?”宝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迟了一会,宝玉才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说到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梦中和秦氏所行欢喜之事,袭人自知贾母曾将他给了宝玉,也无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无奈何,只得和宝玉颠鸾倒凤一番。
晚间,宝玉还往贾母处用了饭,又因白天在宁府突然晕倒一事,宽慰了贾母一番,只借口说,可能是最近读书太多的缘故。贾母听得,深觉有理,就道:“读书固然是紧要事,但还是身子重要,才多大一点,以后和先生说好,一个月读书时间减半才好。”宝玉哄贾母,下回去先生府上定要和先生说,贾母便要宝玉早些回房休息,可不能再如今天了。
宝玉回到自己房中,由秋纹和晴雯二人伺候,泡固身汤剂,洗澡毕,便至外面大房中,先前所送进来的那个长箱子太长,只得放在外房中。
打开一看,只见长箱子里放着一柄黑中透紫光的长约十一尺(约长三米五)的马槊,槊锋长一尺八(约五十七厘米),槊锋铸有如水仙叶花纹的血槽,槊柄阴铸盘天怒首龙形纹,宝玉双手将马槊从箱中取出,只觉一沉,竟比兰信的槊还重二十斤左右(总重相当于当今的一百二十斤),心中郁闷:如此重的槊,现今的小身躯只能是拿得动,万万使将不开来的。
又打开另一个宽箱子,里面放着一张暗青泛蓝光的弓,弓臂阳刻凤身朝天纹,另有一壶箭,有箭支整三十支。宝玉将弓拿起,竟也是比兰信用的弓还要重约一倍,又去拉弦,未带护指,只感觉弦身劲而柔润,但用出全身气力也未拉满。宝玉又是一惊,他如今气力使足约有三百斤(合当今四百八十斤),竟然拉不满这弓,难道这是张五石弓(本朝一石一百斤)?再拿出箭壶中的箭支来看,箭簇亮白寒光闪闪,箭杆竟是纯铜打造,打磨的光滑金光闪闪,箭尾亦是两片边角打磨圆滑的菱形铜片分坠左右,而非平常所见的箭羽。宝玉暗自擦了把汗,这箭支射一支出去,若不收回,得多少银子就射没了去。
他现在哪里会知道,就因为这箭支的缘故,他每次带兵亲临战场时,兵士打扫战场时就有个不成文的任务,拼命地去寻回贾爵爷的金身寒铁箭支,每支箭寻回,爵爷私赏白银十五两。那时每每若看到贾宝玉将一壶金身箭射完,身边的兵士竟然在暗地里计算银子数,赫然成了兵士心中的财神,这且是后话。
宝玉让袭人寻来大绸布,将两样宝贝好好包好,仍旧收回原箱中,然后将箱子搬进卧房中,放进床榻后面去,只待再长个五六年,气力长成了,方可用得上。他心里又想,这两物到底是何缘法凭白送到家门口来给自己,一时哪里解得,索性也不理会,念自己在这世界的一切因果皆来自齐天寺,便又吩附袭人道:“你支三百两银子,传话去给茗烟,让明儿一早带上扫红、锄药两个,去齐天庙替我上柱烟,添些灯油。”
袭人应了,又见不早了,想着贾母才吩咐不让宝玉读书太晚的话,就哄着宝玉睡下了。由她和麝月在里边伺候着,其余房内大小丫皆自回房中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