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你啊,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老娘怎么这么命苦,嫁到你们朱家!你说,方才那个情况,若是我不进去调和,事后你亲娘是不是要怪我无知?”
“可是我那样做了,爹娘肯定又会怪我胳膊肘往外拐!你们家这个媳妇不好当啊,简直里外不是人,真是难为老娘了,诶……”
刘带弟的话半真半假,事实上她巴不得这样做。
查三娘再横,决计不敢动手打她,最多嘴上念几句就完了。把她惹毛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大不了回娘家待两天,保管把朱家急死!
就朱家这样,离了她,上哪里说媳妇去?
而且她刚得了银簪子,女儿得了银手镯,这一下子就是好几两银子,被查三娘念叨几句算什么!
实惠面前,一切都得靠后。
“那可是你亲娘,你怎么这么狠心?就算是当年,相信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听我的,一会子乖乖去叫两声,也好了了娘的心愿!”
“我……我叫不出口!”
“你这婆娘,怎么这么没原则,叫得顺溜!”
“我怎么了,啊?朱迎根,难道我说错了吗,她确实是我亲婆婆啊,我叫声娘怎么了?”
“既然是我娘,为何当年要卖了我?既然卖了,那便是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何苦又寻了来?”
朱迎根心里难受,说的全是气话。
“你啊,不是我说你,你只瞧瞧这些东西,再瞧瞧娘给我的见面礼……以娘的家底,现在过得日子能差到哪里去?你说,她犯得着卖儿子度日么?”
朱迎根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倒是他疏忽了。
堂屋里,面对云小荷的一再忍让,主动示好,查三娘的心慢慢软和了下来。
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不易。
“你敢保证,不会带走迎根和孩子?”
“这是自然,你们辛辛苦苦养大他也不容易,我怎么能那么自私?跋山涉水地赶来,不是来结怨的。不过是来认认亲,以后多一门亲戚也是好的。”
见查三娘这么快便开始退让,朱四柱很不甘心。
“迎根是我们买来的不错,但你也不能说是你儿子就是你儿子。你倒是说说,这么好的儿子为什么就卖了呢?还有,你有什么凭证证明迎根是你生的?”
“妹夫这话说的在理,我是该解释解释。”
朱四柱知道朱迎根此刻就在屋外偷听,云小荷又何尝不知?当即便把许二赌博酗酒打自己的事说了,简直是闻者心酸,连朱迎根的眼眶里都是泪。
他亲娘过得当真是不容易!
“别人家都是卖女儿不卖儿子,可那个杀千刀的,他说儿子更值钱!卖了亮亮一年多,银子又花光了,趁我不注意又把女儿卖了,后来还要把我典给镇上的二流子,还是两兄弟……”
查三娘:……
这种男人太可怕了,换了他,早忍不下去了。
“这种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与他和离,到县里投靠我的一个姐妹……”
听说了云小荷的遭遇,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孩子,查三娘本能地落下泪来,就是朱四柱也没再说话。
这种情况,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原本叫亮亮,九月二十一的生辰,头上有块疤,小时候摔狠了,所以不长头发。左脚上也有块疤,是那个杀千刀的让他端饭碗没端稳烫的……”
说起许亮亮的特征,云小荷滔滔不绝。
这些话,她在心里说了无数次,自然极熟。
抹了抹眼泪,朱迎根红着眼睛回灶房继续烧火,见状,刘带弟悄悄松了口气,知道哭就好,说明心里是认了云小荷这个亲娘的。
这顿晚食对朱家来说是少有的丰盛,哪怕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好,又是肉又是酒的,还有糕点。
哪怕气氛不好,一家子的筷子也没停过。
云小荷试着夹了一筷子肉放在朱迎根碗里,他愣了愣,最终还是吃了,惹得云小荷又开始流泪。这个动作,她想了好些年,如今在这个夜晚终于实现了。
晚上,女的一屋,男的一屋,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云小荷起了个大早,趁喝了酒的查三娘朱四柱两口子还没起,特意单独与刘带弟在灶房里说话。
她是看出来了,刘带弟是最好的突破口。
她这个儿子,一看就是听老婆话的。
“带弟啊,这么些年忙里忙外的辛苦你了!这是五两银子,你且先拿着,千万别推迟,更别嫌少。娘这次急着来见亮亮,也没准备好,以后再补偿你们。”
假意推了一番,刘带弟开心地收下银子,开始套话。
“娘现在县里靠什么营生呀!靠姐们终究是不妥,若是娘不嫌弃,可以来咱们村落户,我和迎根定会孝敬你的。”
这话就有些假了,且不说云小荷离不开慈幼堂,那里还有她的牵挂,就算真的无家可归,也断断不可能来此地落户,单单是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我在县里做些小买卖,收入倒是可以,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就不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了。哪日空了,带上孩子来县里玩,娘那里宽敞,你就是再多生几个都住得下!”
做买卖,屋子宽敞,收入稳定……
一番试探,刘带弟喜不自禁。
云小荷是自己男人的亲娘,哪怕把户籍迁到那边去都是可以的!届时,她的儿女便是城里人,身份平白高了一头,往后嫁娶也便宜!
若是往后再生个儿子,那日子就完满了。
“娘吩咐的,媳妇莫敢不从!等得空了,一定让当家的带着我们进城逛逛。就是只能带地里产的,到时候娘可别嫌弃呀!”
“那娘可当真了!嗯,你们小两口才成婚几年,正是热乎的时候,和我住一起到底不自在。嗯,等我回去,干脆给你们置办一处宅子,先给你打扫干净,你们来了就能住。”
闻言,刘带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原以为小花的银手镯加自己的银簪子已经是大手笔,没想到还有宅子!
想到这里,越发努力奉承云小荷,连带着刚起床的朱迎根也有些不好意思,壮着胆子叫了声娘,可把云小荷激动坏了,抱着他一顿哭。
李桂花说得对,母子连心,不管他在哪里生活,生活了多少年,只要她适当示弱,对方总会心软。
“让娘好好看看你……儿啊,朱家把你养得很好,你要好好孝顺他们二老。若是你不孝,我第一个不答应。以后啊,带弟若是生下男娃,想要上私塾,尽管来找娘。娘是女户,可以把孩子添上去的。”
一席话说的起晚了、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抱着的查三娘无处发火,人家这也太大度了。
而且若是真的把她孙子的名字加上去,等云小荷死后,那些东西便都是他们家的了,就跟白捡的一样。
“娘吃过早食便要回去了,来来回回得半个多月,家里的买卖离不了人。若是得空了,带上你爹娘来县里玩,再抽一点时间帮我寻找你那苦命的妹妹。”
不但要相认,还要给对方“压一压担子”,寻找亲妹妹,这下既有归属感,又有使命感,她就不信在刘带弟的耳边风的作用下,朱迎根不会进城来找她。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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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食后,云小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看见将自己送到村口的朱迎根,无比期盼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回到无极县,在李桂花的帮助下,云小荷拿出自己全部积蓄,当真买了两处宅子,均是一进的格局,堂屋灶房东西厢俱全,云小荷甚至连院里的水井都给淘好了,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虽说远比不了三进的院子,但胜在环境清幽,靠近县衙,做什么都方便。
见云小荷一脸满足,做事越来越有动力,李桂花便有些意兴阑珊。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只怕早就当上了祖母,如果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的话。
“桂花姐,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听了不要恼我。”
见李桂花瞧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云小荷摇了摇头。跟李桂花相处这几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若是想回去瞧瞧,那便去吧,我陪你。”
届时,坐着马车,戴上面纱,远远地一瞧,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了,不是还有她么!
想要知道陈家的情况,只需找人问问便知道了。
节妇村的人或许能够认出现在的李桂花,却绝对不认识她云小荷!哪怕认出也没关系,她现在可是有诰命在身,等闲人根本不敢伤害她。
辗转反侧一整夜,第二日,李桂花还是想去。
于是,让赵大脚赶车,戴着面纱,两人朝节妇村驶去。哪知,锦华偷听到她俩的谈话,琴也不学了,棋也不下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想到她或许是闷坏了,李桂花也就同意了。
官道还好,等到要进村时,那路便越发颠簸,颠的人想吐。若不是怕人认出,李桂花真的不想继续坐车。
“那个时候,我一心一意守寡,心如枯槁,原以为守到繁星成亲,一切便完满了,却哪里知道还有这些际遇!再想不到,有一日我也能乘坐马车回村……”
“马车算什么,就是轿子也坐的,你说是不是呀,锦华。”
闻言,锦华假装咯咯笑,心里却是对李桂花有些鄙夷。坐马车就很了不起吗?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在天汉国,寡妇是可以再嫁的,国家也是持鼓励的态度。
又想到那个陈繁星居然把自己丢弃了,气不打一处来。
等她长大,有了自己的势力,一定不会放过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