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苏国,无极县。
这几年,李桂花和云小荷听从慕容莲的建议,用余钱在县里陆续买了几处商铺,二十亩良田。
其中,一处商铺由仆人守着卖自家做的新奇玩偶,每月一日上新,其余的则全部租出去收租子。这样一来,慈幼堂的收入逐步偏于稳定,如无意外,根本不愁吃喝。
至于位于无极村的二十亩良田,则由自己耕种。
孩子们上半日一起学习简单的知识,练习识字写字,无论男女。下半日则按照性别和兴趣分开教学。
喜欢种田的坐着牛车去无极村种田,喜欢织布做玩偶的便跟着李桂花和云小荷在慈幼堂学手艺。
至于还有其他爱好但慈幼堂又教不了的,例如琴棋书画,将来想参加科举考试等,李桂花和云小荷也丝毫不吝啬,无一例外请了夫子,在隔壁院子专门教授。
反正这类孩子极少,女的就一个慕容荷,一个臭美的名叫小花的女孩,以及李桂花亲自起名的锦华。男的稍多,总共五个。
他们都是来到慈幼堂后养好了残疾的!
要不然,也不具备科考资格。
像是安全方面更不用考虑,现在谁不知道无极县慈幼堂的名声!虽是民间行为,却为官方解决了很大的难题,单单是弃婴便再难见到,连流浪者都被他们用了起来。
投桃报李,官府自然为慈幼堂大开方便之门。
不但不收慈幼堂所开铺子的商税,就是衙役巡逻也会多绕慈幼堂走几圈。凡是涉及到伤害慈幼堂人身安全的,全部加倍重罚。
三人皆是有朝廷诰命的,每年都有赏赐下来。
这日一大早,胡乱吃过早食,云小荷便背着昨夜备下的包袱敲开了李桂花的房门。
“桂花姐,这段日子慈幼堂上下便劳烦你照看了。”
温柔地替云小荷整了整额头的头发,顺了顺衣领,李桂花眼里全是鼓励,还有羡慕。
“这次是去曲水县吧,马车雇好了么?依我说,还是让赵大脚护送你去好了,其他人我都不放心。我原本就不怎么出门,哪怕孩子们有什么事,只要不出县城,坐牛车就行,倒也不费事。”
“不了,我早雇好了,有赵大脚在,我才放心。好了,趁着日头还不毒我先去了,争取早去早回。”
将云小荷送到门边,看着她掀开帘子坐上马车,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李桂花才神情复杂地进了自己的屋子,只坐在窗边发呆。
这两年,两人都存了不少银钱,云小荷便动了要寻找自己那两个苦命孩子的心。
先是让赵大脚暗中结交被王龙王虎两兄弟打成残疾、瞎了一只眼的许二,待到两人称兄道弟,自认为关系好,赵大脚便请许二吃酒。
三杯两盏下肚,许二醉了,便啥都说了。
大儿子许亮亮被他卖给了一个叫张筷子的货郎,小女儿许清清则被他卖给了青峰镇的牙行。
按照这个消息,李桂花陪着她一起寻找。
几番打听,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钱,终于找到一点线索。但许清清最先的买主也记不清把她卖到哪户大户人家当丫头了,只记得就是在无极县。
可等她们好不容易排查出确切线索,欢欢喜喜地找上门,那户人家却早就搬走了,只留下一个本地的洒扫婆子留在这里看着屋子。
“主子一家早就搬去应天府了,这里不过是他们的祖宅。当时,春燕不愿远走,主家便将她另外转卖了。至于到了哪家,老奴也不清楚。”
线索就此中断,云小荷也曾发疯似的找过一段时间,不顾别人的白眼挨家挨户去敲门,可惜最终一无所获,只好徐徐图之。
倒是近日许亮亮那里有了线索,有人说他被转卖了三次,最终被曲水县东回镇朱家坳一户没有生养的农户买下了。
曲水县与无极县间虽然只隔了两个县,但路程却并不十分近。云小荷雇的是马车,给足了银子,一路上除了她谁也不拉,白天行路,晚上住店。
如此这般,足足九日才最终赶到曲水县东回镇。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因为许亮亮的缘故,云小荷对这个从未来过的小镇也有了些许情感:她的儿子或许也曾来过这里办事。
这样一来,母子俩走的是同一条路,这就足够了。
“云婶子,我方才已经打听清楚,从这里去朱家坳没有官道,赶不了马车,只能走着过去。若是你要坐牛车也成,我现在就去安排。只是要多耽误半日,跟着来镇上赶集的村民一道回去。”
赶车之人叫陈刚,是个踏实的小伙子,今年刚成亲。
原本平时只负责从镇上送人到无极县城,也是看在云小荷出得起银子才愿意跟着云小荷走这一趟。只要平安归去,他便能赚十五两。
听说要多耽误半日,云小荷自然不愿意。
等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不愿意再多等片刻。
“不了,你陪我去买些吃食,我们一道走过去吧。”
这年头并不是那么太平,云小荷根本不敢一个人去朱家坳这样偏僻又陌生的地方。
若是遇上歹人,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毕竟这里也不是无极县,没人认识她,更不会念着她的好。
至于诰命,谁信啊!
就这样,云小荷买了一包上好的糕点,五斤肥肉,一斤红糖,并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里面装着两对婴孩用的银手镯,一支适合小媳妇戴的银发簪。
准备充分,这才由陈刚陪着朝朱家坳走去。
一路走,一路问,等真的走上这条路,云小荷才知道陈刚口中的不适合赶马车的路是什么样的。
一会儿山路,一会儿羊肠小道,一会儿又要穿过密林,坑坑洼洼的,只怕坐牛车也不是那么方便。
两人足足走了四个多时辰,走到半下午才走到村口。
“幸亏我们出发的早,要不然天该黑了。”
相比于陈刚的些许抱怨,云小荷却是十分兴奋的。
一会儿暗暗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一会儿用双手摩擦脸,一会儿东张西望,既兴奋又忐忑。
“哟,你们是打哪里来的?”
见二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个吊梢眼八字眉的倒霉长相半老婆子挑着尿桶经过,好奇地问了一嘴。
村里可没这样的人,一看便是外地的。
那粪水臭烘烘的,一点自觉也没有。
“大姐你好啊,我们是从无极县来……投亲的,想劳烦问问你朱四柱家住哪里?”
细细打量了云小荷和陈刚一番,认定两人是母子,黄婆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指了指半山腰的方向。
“那,看见那片地没,四柱家就在那儿。”
说着便转身走了,嘴里嘟囔着,迷惑着。
“朱四柱家多穷啊,哪来的这么富裕的亲戚?”
不是她乱嚼舌根,瞧不起人,而是朱四柱家确实是朱家坳最穷的人家。加上情况特殊,与村民的往来不多。
年轻时,两口子连生了四个女儿都不满意,生一个丢一个,后来报应来了,黄氏生四女儿时伤了身子,很难再孕。朱四柱更绝,牵牛耕地时被暴怒的黄牛一脚踢中裤裆,当场便晕了过去。
等大夫看了,却说卵子都踢破了,能保住一命实属运气。至于孩子,那是想都别想了。
夫妻俩一个伤了身子,一个没有了种子,谁也没法嫌弃谁,就这么凑合着过。
只是,治病花光了积蓄,足足存了十年银子才花高价买到许亮亮,这其中还包括朱老头和朱母的棺材本。
可以说,为了许亮亮,他们家真的是倾其所有。
哪怕有了儿子,腰板从此硬气了些,但到底是有那些常年往事在。其他的还好说,单单是卵子便是朱四柱过不去的坎儿,往往成为村民玩笑的根源。
思来想去,一家子便搬到了半山腰,远离村中人,算是清净了许多。
这山腰看着近,其实有点远,饶是陈刚这样常年赶车的汉子也累得气喘吁吁,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山,可想而知这家人平时上下山有多难。
毕竟,村长家可是在村子的中心,朱四柱家一年到头总归有需要下山的时候,哪怕是去镇上,那也要是付出体力的。
“刚子,刚子,你……你去帮我问问吧,我……”
看到云小荷既兴奋又紧张的模样,陈刚有些不忍心,诶了一声,推开竹子编的篱笆门径直走进了院子,惹得云小荷在外面时不时偷看两眼,竖起耳朵。
“敢问这里是朱四柱家吗……”
足足问了三遍,一个瘦瘦的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儿咬着手指走了出来,眼里满是警惕。
“你们是谁呀,找我爹作甚?”
声音软糯可爱,关其身高容貌,至少四岁了。
见状,云小荷很想冲上去抱着孩子一顿亲香,给她吃好吃的,告诉她自己是她的亲奶奶。可是,一想到情况未明,想到过去那些或尴尬或愤怒的场面,她又退缩了。
她还要再等等,等到她的亮亮出现才行。
“乖囡囡,我是你爹的……好兄弟,想找他说说话,你能让你爹出来一趟么?乖啊,让你爹出来,叔给你糖吃。”
听到有糖吃,那小女孩的眼睛都亮了,转身便进了半掩着的堂屋。
很快,一个二十上下的男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