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该你了。”
日月亭中,有两道身影正在专心致志的对弈。
谢姈左手托起右手的衣袖,沉吟半晌,拾起黑棋,轻轻放在棋盘上。
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顺圆方丈乐呵呵地笑了笑,随手拈起白棋,“云国攻打西昭乃是残暴之举,真人此次为何不管?”
毕竟谢姈真人心地善良的事情,方圆五百里的人都知道。
“佛曰,不入五行,不生六欲,不理俗事,此乃我之初衷。”谢姈扶着额头,轻声道:“况且争斗之举,实乃天性使然,你我何必插足其中。”
顺圆方丈无语地撇了撇嘴,暗自吐槽她身为一名道士,却老是喜欢佛曰佛曰的,像什么话!随后他又立马赞叹道:“真人果真深明大义。”
见黑棋落下,便迅速将白棋拿起,落在棋局的正中央,“这一子可谓杀机四伏啊。”
“杀机四伏?”谢姈微微皱眉,仔细盯着棋局,忽然眼睛亮起,轻松地笑了起来,“我倒觉得此刻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说完这番话后,她毫不犹豫的将黑棋落下。
随着这枚黑棋落在棋盘中央,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般了。
顺圆方丈死死盯着那枚棋子,双手颤抖着,迟疑地将白棋放下,如负释重般地长呼一口气,喃喃道:“好险,差点又把清光寺的香火钱输给……”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震颤,整座山谷剧烈的晃动,就连四周的树木都在不停摇曳。
“异象西边起,或有圣女现,若得圣女者,可使天下平。”谢姈见状漫不经心地念道,反手落下这局棋的最后一枚棋子。
子落,输赢已定。
顺圆方丈脸色一僵,随后开始琢磨她话中的深意,忽而一笑,拍案而起,“原来如此!老衲懂了,真人真乃妙人啊,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拿起禅杖往亭外走去。
动作之娴熟,速度之迅猛。
谢姈甚至来不及阻拦,他便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嘴角微抽,暗暗嘀咕一句:“所以,他到底懂什么了?不好,他没把钱留下!”
说罢,她急忙起身,朝亭外冲去。
微风拂面,白日的天空竟是繁星点点,一句玩笑话,不曾想却被某人当了真。
建兴二十一年,西昭灭,云国险胜。
十年后。
“师父,你当年所说的圣女是否真实存在?”
“师父,圣女真的是西昭的亡国公主吗?”
“师父,难道得圣女者真的可以得天下?既然如此,那师父为什么不去把圣女救出来?”
一时间,无数问题从底下传来,听得谢姈苦笑不迭。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答复过多少类似的问题,但无论她怎么回答,他们总是不厌其烦的问。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放任顺圆那家伙到处乱传。
“圣女是否存在,你我心中皆有数,不用再多问了,去准备下一场比试吧。”
谢姈缓缓开口,留下这句话之后,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弟子们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来到日月崖,谢姈静静地站立在崖顶,遥望天际连成一片的猩红。
“此劫不妙。”
她眉头轻蹙,双手合十,一袭白衣如仙,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一头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如画一般美丽。她身姿纤弱却傲然挺立于此,仿佛天上神祗高高在上,俯瞰着众生。
“师父!大事不好了!”
这美好的一幕被焦急的呼喊破坏殆尽。
谢姈睨视着弟子,眼神平淡,却给人一种威严,“十七,又怎么了?”
鬼知道这句话她听过多少遍。
“回回禀师父,是呼,是…”扎着两条白色小辫子的谢十七捂着胸口,指着山下若隐若现的村庄,气喘吁吁地说道:“是小河村的瘟疫!”
闻言,谢姈凝眉,将两手背于身后,自言自语道:“本应是玄武位,如今怎变为了白虎位?可为何偏偏是这小河村?不对!有人想逆天而行!”
她嘴唇紧抿,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冷声喝道:“十七,守好日月谷,为师要出谷一趟,少则几日,多则半年,若半年之内为师未归,你便与十四前往云国替为师收尸吧。”
话落,她一挥袖袍,脚尖轻点,向着小河村的方向飞去。
徒留下身后惊恐地张大嘴巴,满脸呆滞的谢十七。
“收,收尸?”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光洒满整片茂盛的树林中。
天空上,飘起了少许毛绒绒的羽毛,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慢慢地落下,“噗通”一下落进小河,竟溅起了几朵小水花。
谢姈停下脚步,低下头,一脸沉思地看着飘到脚边的羽毛,弯腰将它拾起,定睛一看,毛上还沾了几点红色的东西。
她把羽毛递到鼻尖,试探着闻了闻,“这…是血?”
血液的味道虽然很淡薄,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姈抬头望向天空,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五彩斑斓的烟火。
“青天白日的放什么烟火,钱多了可以捐给需要的人。”她愤恨地嘟囔道。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她摇摇头,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
就在她刚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两三步时,树上从天而降三个穿着黑衣的蒙面男子。
三人互相对视,中间的蒙面男子提着剑,冷冰冰地说道:“这位老婆婆,你可曾见到一位身穿黑衣、手臂受伤的男子路过此地?”
被称为“老婆婆”的谢姈:“……”
你礼貌吗!
她沉默不语,目光幽幽地看向右边那位默默捂着手臂的蒙面男子。
“不是他这样的。”中间的男子将剑收回,无奈地摆摆手。
谢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咦?”左边的蒙面男子看她不语,好奇地提问:“你莫不是个哑巴?”
谢姈的脸色变化莫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最终长叹一声,回答道:“非也,非也,贫道只是累了而已,不过三位施主,贫道可以肯定的是,贫道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你们口中描述的那位男子。”
“你你你…你居然是道士诶!”左边的蒙面男子瞪大眼睛,惊讶地叫道,“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会如此年轻?”
“贫道正是道士,敢问施主,道士年轻有何不妥?”
谢姈歪着脑袋,不解地注视着他们,心想道士就不能有年轻的吗?简直歧视!
“当然不…”
“够了,说什么废话,找人要紧。”中间的蒙面男子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样,那便叨扰了。”
他对谢姈拱了拱手,然后看了其他两人一眼,手一动,刹那间烟雾缭绕,三人消失在了原地。
“怪哉。”
谢姈挠挠头,看了看崎岖不平的小道,又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禁呢喃道:“真是莫名其妙,居然这么快就没影了,我还没来得及问路呢!”
说来惭愧,虽说她活了几百年,也经历过了不少事儿,可认路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