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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门阀世家

近一个月后,众人终于进入乾中域的地界。这是梁生第一次对仙夷的广袤辽阔有了最直接的感受。

按照驹马兽的脚力,几乎踏风而行都需要这么久,那么换成普通的马,怕是数月都不可能到达。

途中横穿了辽北域的水禹领和北沣领,以及经由了东乞域的金旭领,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也真正认识到各大门阀世家及修真散仙对乾中宏氏的尊仰和忌讳。

沿途门阀世家纷纷送来请帖,修真散仙更是争相参拜,无不想攀上乾中宏氏这颗大树。倘若能够成功,那么意味着不只有无尽的修炼秘籍和珍奇异宝,地位更可超然于同辈之上。

梁生之前还不知道自己绑上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如同管中窥豹、见识一斑后,已经从最初温饱无忧的欣喜,到恐惧害怕,到最后的无所谓了。

当然其中不免有些被迫的自暴自弃,可是能与这样庞然大物抗衡的,岂是普通的势力。自己夹在两大势力中间,怕是连一颗尘土都算不上,等到两大势力斗得明火执仗的时候,也就是自己身死之时。

反正最后很有可能是死路一条,那还怕些什么,还不是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可笑宏辛看到梁生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再不管见到如何备受尊崇的场景都能泰然处之,心里还十分满意,“不愧是乾中域的长孙,我兄长的孩子,要的就是这份天生的镇定淡然。”

梁生要是知道宏辛的想法,怕恨不得一头撞死,毕竟如果有得选的话,比起做个风姿卓绝的少年英雄,其实他更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再过半个月,众人终于抵达乾中域的中心,旭泽城。据说是因为在夏至这天,整个城池都被灿金阳光笼罩,就像被金色滟潋的海水浸没,故得此名。

旭泽城占地数百里,市坊鳞次栉比,街巷纵横交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是除了乾氏皇族居住的盛京都之外的第二大城。

一路上梁生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各种大场面,直到进入旭泽城内,近万人的城池,无论是御剑修士,还是商贩走卒,竟无不停下避让,让由曲隶率领的律真领车队经过。

梁生从挑开的车帘望去,近万人竟无一敢仰头直视,都是躬身行礼,更有甚者跪地叩首,才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一行人沿着主干道,直接进入宏氏居住的城中城,太渝城。

宏辛对着西奚、宏阙道:“一路辛苦,你俩回去修整吧。我先带梁生去见见域主,想必域主也是一直盼着的。”

作为乾中域的长孙,自然是出生之时就得域主赐名的,宏元烈。但是梁生知道自己就是个冒牌货,而且自己也对本身的名字习惯了,就对宏辛说不想再改名。

身为堂堂乾中域的长孙却不姓宏,让外人听到不免觉得可笑。可是宏辛知道梁生对现在环境仍不太适应,这些本该在他出生时就伴随着的尊荣,却在流落十余年后才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这一切都让宏辛更加疼惜,便先行答应下来。

打算等拜会父亲后,在载入族谱之时,再商量能否将“梁生”二字保留,在前面冠上“宏”姓即可。

心里正盘算着,转头就看到怒目而视的宏阙和梁生,笑道,“你们两兄弟倒不用这么难舍难分,毕竟都住在太渝城里,随时都能见到的。阙儿,你要真这么舍不得你兄长,等我带他拜会域主后,你再来寻他。”

要不是叔父一直英明神武,宏阙简直都要怀疑是瞎的。临别前又被恶心了一通,宏阙连礼都没有行完,就匆匆离开了。

宏辛笑道,“孩子长大了,脸皮薄,都不经闹了,西奚你跟上去瞧瞧吧。以后没事就一起来找梁生,毕竟这偌大城里就你俩和他最熟了。”西奚从善如流,冲着梁生微微一笑后,便躬身行礼离开。

一路由城中亲兵护卫着,宏辛和梁生往域主居住的揽月阁走去。

从北岗镇到旭泽城,梁生几乎已经被刺激得麻木,自问不管再见到怎样的场面都能泰然处之。

可直到看见层叠如千峦的房屋,参差如万峰的高阁,以及绵延如山脉的水榭长廊,心里还是不可扼制的冒出一个念头,“你们管这玩意叫‘城中城’?怕是天上仙宫都不过如此吧!”

一直到揽月阁外,护卫亲兵躬身退下。宏辛和梁生等了片刻,出来的是一身形微微佝偻、鬓角斑白的老者,可也不能作为普通老者视之,其步履稳健如疾风、眼神炯炯如电光,浑身上下是青壮男子都不及的沉稳悍然,就像一棵饱受风霜仍屹立不倒的老松。

老者名为武升,是乾中域主宏封白的肱骨心腹。随着域主南征北战多年,多次舍命救域主于危难之中,在乾中域中威望甚至在五大领主之上。

宏辛看见出来的是武升,却是眉头微微一皱,再见他脸上带着忧色,更是心里微微一沉。

宏辛知道父亲对兄长的疼爱,也知道在兄长逝去后,父亲从未表露在人前表露,却已深如剜心剔骨般的悲痛。

所以在得知兄长独子还活着时,父亲才会狂喜得连夜下令,命自己火速赶到北岗镇,不计一切代价,只为能平安迎回兄长遗孤。

那么究竟是发生何等大事,才会让父亲没有立马出来见自己的长孙?

宏辛担心的是乾中变故,而梁生担心的则是自己这条小命,心里不停地想,“难道是老域主通天达地,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所以都懒得见,随便让个老头出来传令将自己弄死?那自己现在磕头求饶还来不来得及?”

可是还没等梁生压下自己的担忧和恐惧,宏辛已经拽着他迎了上去,冲着武升拱手道:“武伯安好。怎么没见域主,难道是发生什么事吗?”

可武升却并未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梁生瞧。事实上从见到梁生的第一眼起,他的眼神就再也没能移开,半响才道:“像,真的太像了!简直和少域主年少时一模一样!”

不管乾中发生怎样的变故,都不及寻回长兄遗孤这样的喜事大。宏辛笑道:“是呀,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当日见面时,因这孩子脚底被火烧伤,什么七颗红痣我瞧都没瞧,就冲这张脸,绝对是我兄长的孩子没错!”

梁生几乎要吐出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徐徐落下,他现在不仅要感谢爹妈给了他条命,还要感谢爹妈给了他这张脸。毕竟这张脸他能保命呀!

武升听着却是惊怒交加,“火烧?怎么会被火烧伤?要不要紧?有没有查到是什么人做的?”

宏辛道:“没事,已经上药处理好了。只是可怜这孩子没有修为傍身,脚底怕是不能恢复如初了。”接着又恨恨道,“至于是谁做的,偌大仙夷除了那人,又还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和乾中域过不去。”

武升道:“近日盛京都也发生了些变故,仙帝已经急招域主进京都。还不知道是出了怎样的乱子,三日前域主已经令其他三位领主也进京都,并留言等您回来也速速赶去。”

宏辛道:“到底什么事情,竟是这样兴师动众?”武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宏辛又道:“可我侄儿刚回来,我都还没给他安顿好,就要这样不明所以赶往盛京都?”

武升笑道:“其他的事情老奴无能为力,但是安顿长孙这样的事情,域主进京都前已经交代清楚了。咱们的律真领主大可放心,必定不敢怠慢了您的侄儿。”

宏辛大笑,可仍旧对着梁生百般交代,大致意思左不过是,“不管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哪怕天塌下来,你叔父也愿意替你扛着。总之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

直接吓得梁生满脸惊色。等到梁生反复承诺,“绝对不敢委屈自己!”宏辛这才满意离开,点了一队护卫修士往盛京都赶去。

武升望着宏辛背影,笑道:“少主人不必惊慌,领主大人对您疼爱到溺爱,也是正常的。毕竟领主是您父亲带大的,何况……”停了半响,才道,“领主总认为您父亲的过逝他有原因,还致使您受苦流落在外多年。现在您终于回来了,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千方百计地想补偿您。”

梁生知道自己就是个冒牌货,哪里敢受,连连摆手道:“领主大人就是太过客气了,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瞧着梁生无所适从的样子,武升忍不住笑道:“少主人您不用这么拘谨,旭泽城就是您的家,您就是这里的少主人。您不管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梁生在心里嘀咕道,“是你们太过客气了。你们能不能就把我当个串门的穷亲戚,给口饭吃、给个地方睡觉就好,这样等身份败露的时候,至少你们不会恨不得把我就地砍了!”

可是梁生还是低估了武升所谓的“域主安排”。等见到一座豪气得占地数十里的庭院,里面屋舍楼阁上千余,长廊幽径盘绕得比北岗镇的街巷都复杂,还有亭台水榭、眺望高楼、温泉浴池、跑马草场等等,梁生就知道,自己临了想留条小命,怕是难了。

随后武升一路陪同着,替他说着庭院布局,不时遇到几件天下奇珍,还会寥寥两句带过。瞧着武升一脸淡然处之的模样,梁生算是清楚了,这里随便一个杯子、一个茶盏都是价值不菲。

最后去见伺候的仆役,梁生也不清楚有多少,只知道贴身伺候的都让人瞧得眼花缭乱,至于管事、护卫、杂役更是站在一起乌泱泱的,让人都看不到尽头。

可是瞧着梁生脸色越来越差,武升有些不安的问道,“少主人,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我马上着人换了?还是您瞧着有哪里遗漏,需要添补的吗?”

梁生哭着脸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九条命!”说着,望着满眼的穷奢极侈,又赶紧改口道,“不,我缺九千条命!”

武升笑道:“瞧少主人您这话说的,在这旭泽城,还有谁害得了您吗?您就踏实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梁生心里嗤笑道:“怎么没有,不就是你们吗!”接着又面露哀求之色,道:“老伯,瞧在我们初次见面就聊得不错的份上,答应我,要是我哪天落到你的手里,下手一定要轻点!”

看着武升满脸懵懂,梁生无奈得只能叹气,“罢了!我心里的苦,你们一个个谁都不懂!”

武升确实不懂,可是瞧着少主人默默蹲到水池的背影,在满院花开富贵中,竟莫名的有些萧索和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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