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疑回到秦军中军大帐内,向商鞅回复了公子卬的原话。
商鞅听到回复眉毛一挑,显得很是得意。
接着又亲切的对张不疑说到:“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张不疑看着眼前这位老板,感觉这人挺不错的,不仅有手腕对下级也不错,至少表面上不错。这样有格局、有手段的人不成功,那才是怪事呢。
不过张不疑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这位老板的下场。
张不疑内心暗暗的想到:
“这老板目前来看人还不错,不过差不多还有三年,等孝公一死,继位的秦惠文王为了平息旧贵族反扑的怒火,最终还是决定处死这位秦国的大功臣,而且是最残忍的车裂之刑!”
“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商鞅见他呆愣在原地,以为他在等着自己奖励他呢,便虚指点点张不疑的脑壳哈哈笑着说到:
“你个冷娃,你的功劳我会让卫尉记录的,奖励少不了你的。”
冷娃是陕西方言,意思大概是傻孩子的意思,这商鞅在秦国待的久了,口音也有了一点点变化。
而张不疑见他体谅下属,也并不是史书上写的那样残忍嗜杀、不近人情,内心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此刻见他和蔼,张不疑胆气也壮了一些。起身摸摸脑袋,装作憨厚的样子说到:
“回禀大良造,属下前去魏军送信的时候,在魏军大帐听到一些魏军将领说您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劝那公子卬不要来呢。”
接着又说到:“那些魏国鸟人,尽诬赖您,属下当时真想一刀砍了那些鸟人。”
这是张不疑见他人不错,想替他挽回一下而试探商鞅的话,只为了让他避免在历史上留下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骂名。
毕竟就公子卬那种货色,迟早要兵败的,没必要让商鞅背负骂名,更何况现在还有自己这个穿越者,什么样的敌人打不过?张不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商鞅听了他这番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真的是捧腹大笑,笑了半天才止住。
等平息一下情绪才对张不疑说到:
“这公子卬啊,仗着是魏国公子,一向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我派你送信就早早预料到他不会听从别人的建议。”
接着又说到:
“而且那公子卬如此自负,即使知道我存心对他不利他也会来一探究竟的。或许那个自作聪明的公子卬,还想着趁机算计我呢。”
接着表情有些诡异的对他说到:
“你是老秦人,跟着我也有几年了。对你我自然是相信的,实话告诉你。我这次请他过来,就是想把他留在我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
张不疑继续装傻充楞的说到:
“啊?那不是让那帮魏国鸟人说中了?他们一定会传遍天下去骂您的。”
商鞅却浑不在意,淡定的一摆手说到:
“只管任他们去骂好了,我公孙鞅何惧人言?”
接着忽然神情一谙,有些忧郁的说到:
“只是这法子确实有些卑劣,不过国内形势暗流涌动,旧贵族势力随时等着反扑。”
“大王他身子骨越来越差,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这次的河西之战关乎到新法的成败,必须要胜。不仅要胜,还要胜的漂亮!”
“如果此次大战胜利,国内旧贵族就会偃旗息鼓,假如此次大战失败、或者惨胜。那么,新法必然受到质疑。”
“为了大秦的万万百姓,为了新法能在大秦落地生根,我公孙鞅区区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或许是对张不疑的信任,也或许是许久不曾吐露心声,商鞅竟对他一个小小的护卫说出了这么多隐秘。
张不疑静静的听着商鞅说了这么多,虽然表面还是风平浪静,可内心却不异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以前他看史书只觉得古人虽然聪明,但也有种不过如此的轻视之心。
然而今天听了商鞅的一番话,却让他推翻了以前的错误判断,原来一直以来愚蠢的人是自己。
他从商鞅的语气和话语分析,他并不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预见,相反还十分的明白自己的处境!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计谋会让自己背负千古骂名!他知道秦孝公死后自己会被旧贵族势力清算!然而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去做了!”
“国士无双!难道这就是国士无双真正的含义?”
张不疑长躬不起,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对商鞅表示尊敬。
当一个人不计较个人荣辱,不计较自身安危去为一个国家考虑的时候,无论以何种方式对他表示尊敬都是应该的!
而商鞅对秦国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可以说,没有商鞅或许根本不可能会有后来的秦始皇东出函谷关,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而商鞅之后,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商鞅出来改变那时已经成为旧法的新法,直接导致秦二世而亡。
而众所周知的汉朝,依然沿用秦时旧法,只不过掺杂了儒家的理念而已。
可以说整个华 夏的历史都因为商鞅而发生了改变,就是这样一个人,死前被车裂,死后只留下史书上冷冷的只言片语,以及那些骂名和作法自毙这样羞辱的成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说了太多的话,商鞅有些疲惫的挥挥手对张不疑说到:
“你下去休息吧,明日公子卬就会过来,到时我还需要你们护卫,至少我现在还不能死。”
张不疑领命“诺”
然后躬身退出大帐回到自己的军帐内。
张不疑躺在军帐内,感觉有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里不痛快。
他为商鞅感到不值得,你一个卫国人,跑来秦国做官,混混日子就行了。管他新法旧法的呢?自己捞捞钱、鱼肉鱼肉百姓不也一样过一辈子吗?何苦出力不讨好的呢?
搞得自己最后被车裂不说,还要背负千古骂名,想着想着这个来自后世的小伙子竟然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无尽的黑暗,直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