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策瓦台,夜穷风独哀,闭目思星月,却将雨染来,风雨相交欢,庭院渐与乱,只恐春芳枝,不堪此摧残。”只见韩子贵独自负手立与赵休所赐于他的楚王府院内,对着盈盈月色,轻道:“哎,却不知胡兄他现如何了。”
言罢,唤来家人,道:“吩咐下去,便说我要去天牢探望胡大人。”那家人却是犹豫一下,方道了一声“是”正欲退去,韩子贵又笑着递与其一面楚王令牌,道:“只将此牌交与牢人,我随后便到,皇上若怪罪自有我韩某担当便是。”那家人方退去。
原来这韩子贵在那赵睿刚刚登基之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大殿之上,一些本依附于胡煜的官员顿为其往日盛名所慑,纷纷调转了方向,而此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支持赵睿的官员势力竟与燕王一系成平分秋色之态,而韩子贵更在此时以雷霆之势下令将胡煜擒下,更有开封城外**千蜀军遥相呼应,赵睿又下令只究主事之人,与其余官员无干,是以只胡煜等几个主要官员被打入天牢,其余众官员要么是见风使舵,倒向赵睿一边,要么便是见事已难成,只得选择依附赵睿,以待时机。
而胡煜等人一口咬定乃是自己欲篡权,死活不肯交代出燕王来,是以虽然朝中之人皆是心知肚明,却苦于并无证据,而赵睿更是恨胡煜恨得牙根痒痒,便下令将众人押往天牢后一应人等皆不得探望,是以那家人听韩子贵说欲往探望胡煜时有犹豫之色。
那韩子贵正走至关押胡煜的天牢外,却正听见里面传来一长吟之声:“富贵若浮云,功名如尘土,年华飞逝去,我心仍在否,何来烦恼事,一笑俱了了,心中无一物,天地任逍遥。”
韩子贵听罢,摆摆头,便在天牢外应道:“灿灿点点闪,稀稀朗朗繁,耀耀皎皎白,云遮光趋淡。天笑我痴凡,我叹天何罕!物化皆有由,心行顺意来,逍逍中于世,俯仰无所憾。”言罢,又道:“胡兄,若早知今日,却又何必呢!”说着,韩子贵已来在天牢房门外。
胡煜却是大笑道:“韩贤弟可犹忆当年黄鹤楼旁把酒言诗妙景!”韩子贵苦笑道:“只可惜物依旧,人已非。”胡煜止住笑声,道:“今日你我便不谈这扫兴之事如何!”
韩子贵听罢,面上竟露出笑容,道:“好,来人,快将牢门打开,再准备些酒菜来,我今日便与胡兄在这牢房之内痛饮千杯。”那看守牢房之人自是不敢怠慢,忙唤人去准备酒菜,自己亲把牢门打开。
韩子贵推开牢门走进去,长叹道:“胡兄却又何必如此呢?”胡煜叹息一声,又大笑道:“韩贤弟,你当年既为汉臣,如何又降了夏皇赵休,可知大宇皇帝对你不可谓不隆重。”
韩子贵一愣,却又正色道:“试问胡兄,我韩某若不降夏,这大夏以一州之力如何能占得江南富庶之地?”胡煜听罢沉思半晌,方鼓手道:“原来如此,煜今日才真个敬佩韩贤弟你。是也!当日韩贤弟你可谓大宇皇帝最为宠爱之臣,若你都降了大夏,那些苦为忠贞之名所累的江南名士不正好有个台阶下么!韩贤弟为天下黎民甘愿抹杀自身名誉,煜不敢不敬。”说罢,竟是俯身朝韩子贵作了个揖。
韩子贵轻笑一声,道:“胡兄既明此理,何不……”话未说完,胡煜便打断道:“韩兄,我与你不同,你本是大汉之臣,更得汉皇隆恩,自当以大汉黎民为重,况燕夏国之于大汉可算有复仇之恩,故你可降夏;而我胡煜蒙燕王殿下厚恩,自当誓死以报,此不过兄弟萧墙之争,若我胡煜为保自身而出卖燕王,将教我此身立于何处!”
说罢,胡煜竟是不再言语了,自坐下自斟自饮,韩子贵张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只也坐下陪胡煜一同饮酒不提。
又道那皇宫中,赵睿接到天牢之人通传,知晓韩子贵竟不顾圣谕,自往天牢探望胡煜,那张德安侍于赵睿身旁,得知此事,忙道:“皇上,那韩子贵竟如此胆大,敢明目张胆去往天牢,真是自衬功劳,不将皇上圣谕放在眼里。”
赵睿却是笑道:“父皇曾私下对朕说过,这满朝文武之中,无一可信之人,唯独这韩子贵,只要朕不做伤民之举,这韩子贵便是个一等一的忠臣。”张德安笑道:“依先皇所言,这个楚王所忠的乃是天下黎民了。”
赵睿却是不答,道:“若这韩子贵不使人先已楚王令牌通传天牢,而是自己偷偷前往探望,那其居心尚有所疑处,如今他正大光明地去往天牢,便是做给咱们看的。”说罢,对张德安道:“来,给朕取纸笔,朕便要给楚王下个特令。”
那边韩子贵正与胡煜相饮正欢,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天牢外传来一声通传:“张公公到!”只见张德安捧着一卷圣旨进了天牢大门,往韩子贵这边走来。而韩子贵却是似醉实醒模样,张德安上前轻声喊道:“楚王殿下,请接旨。”韩子贵忙起身跪下。
张德安缓缓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王韩子贵如朕之皇叔,朕亦不能限皇叔之脚步,今传朕之圣谕,举天之内,凡朕可去之地,楚王韩子贵皆可往,上至朕之寝宫,下至四海之滨,凡楚王韩子贵所到之处便如朕亲临,钦此。”
韩子贵听罢,竟是惊出一声冷汗,忙起身上前施礼道:“这韩某如何敢当,还请张公公回禀皇上收回成命。”张德安忙扶起韩子贵道:“楚王殿下请莫相辞,皇上还有一道密旨,吩咐奴才交与您,请您看过密旨后再接旨不迟。”
韩子贵听得一愣,忙接过张德安自袖中取出的密旨,展开缓看。原来赵睿将圣旨写毕后,张德安一见亦是大惊,道:“皇上如此岂不是将自己身家性命皆交与了韩子贵么?”赵睿却是笑道:“老张莫急,待朕慢慢道来,你可知如今我虽坐上了这个皇位,可是除了这开封城,整个天底下怕是还没人买朕的帐罢。只怕这开封城朕亦是不能做主。”
张德安听罢,沉思一番,顿觉如今之势确是如此,忙道:“那皇上又何必如此倚重楚王呢?若是楚王稍有异心,我大夏岂不有颠覆之危?”
赵睿叹道:“若不如此,大夏便无倾倒之危了么?如今这小小的京城内不知埋伏了几路人马,皆是为了这个皇位而来,如今朕举目望与天下,唯一可依靠之人,便是这韩子贵了。”
张德安又道:“不是还有长安的康凌寒么?”赵睿苦笑一声道:“康凌寒虽手握重兵,却又能抵挡四面之敌么?便是他有此能力,可他也不过是一个逐利之徒,若非如此,岂会先后降了数次呢?”说罢,稍一停顿,又道:“而这韩子贵,既有一颗赤子之心,满怀天下黎民,而且他掌有荆杨两州之大权,得他之助,足可平定天下。”
张德安疑道:“奴才只闻江南富庶,若论兵马,只怕是众势力中最弱的罢。”赵睿沉吟半天,方道:“朕如今也只得相信他了。”说罢,又取来纸笔,挥笔写下了一封密旨,便是在大牢内张德安悄悄递与韩子贵的那封,上写道:“韩公,睿初登大宝,深知若非韩公相助只怕难得今日,睿闻韩公乃世之雅士,不敢以君臣相待,睿自知才学鄙陋,难擎国之大梁,欲烦韩公以天下黎民计,助睿匡扶天下,睿不敢以名利之物辱没韩公,只言天下平复之日,睿将亲为韩公引马,送韩公归复山林。”
待韩子贵看过此封密旨,此时亦不能称之为密旨了,至多算是一封手信,韩子贵竟是跪倒道:“臣必鞠躬尽瘁以助皇上。”说罢,接过那道特令圣旨,张德安见韩子贵接了旨,笑道:“既如此,奴才先回去回报皇上,想必皇上等待殿下决定亦已心焦。”说罢,便施礼出去了。
韩子贵见张德安离去,回身往胡煜一叹,道:“胡兄,子贵先行了。”胡煜笑着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竟似不知方才传旨之事般,举杯对韩子贵道:“我胡煜临死之前能与子贵贤弟痛饮一番,亦不算枉死矣。”
韩子贵转身正离去,又听身后胡煜自语道:“须知当年若非有令,燕王殿下岂敢擅自做主,下令擒拿承佑太子,不过往事已矣,不提也罢。”韩子贵听罢一愣,心中却自已明了,也不答话细问,只出天牢去了。
正在胡煜被打下天牢不久,山东与河北相交之处,古城平原内却正进进出出许多兵士,原来那燕王李元和听闻开封之变故急忙派人前往山东约见齐王李元和商谈搭救胡煜事宜,李元和自是不推辞,约定日期于古城平原商谈,这日便是二人约定之日,是以这平静的古城内竟有一股子紧张气氛。
李元和正站在平原县衙门外亲迎赵戚,而赵戚见李元和竟来亲迎忙道:“李兄弟多日不见,当真是英雄日盛啊。可怜我已渐老矣,不似李兄弟如此意气风发呀!”
李元和大笑,将赵戚领入大堂之上,屏退左右,道:“赵老哥还是如此开朗,丝毫不为俗尘之物所累,元和当真佩服得紧。”赵戚却道:“李兄弟就不必拐弯抹角的了,你也知我大老远约你来是所为何事罢,不知李兄弟有何见教?”
李元和却是皱皱眉头,道:“胡兄之事怕是难办,须知他所犯可是谋逆之罪啊!”赵戚道:“皇帝不过气恼胡老弟不肯说出我来,并非真个想把我怎样,他也怕此时把我给逼反了。”
李元和听罢,却道:“那赵老哥又是否有此心愿?如蒙不弃,元和愿效犬马之劳。”赵戚叹一声,方道:“如今天下谁不知胡老弟是我燕王一系,如今他既出此事,我自难逃干系,不过我赵戚做人顶天立地,不瞒李兄弟,我赵戚自大夏朝立受封燕王后,每日不过洒酒弄剑。看这天下诸侯,我自问算得上个忠臣了,不过我虽如此想,无奈手下之人却是别有心思,竟瞒下我做出这等事来。不过他们既甘愿为我舍却性命,若我赵戚为求自保,不顾他们,岂不愧对天下?”
此话言罢,李元和收起笑容,正色道:“赵老哥高义,元和敬服,不过若论起要搭救胡兄,只得费一番周折。”
赵戚喜道:“我便知李兄弟足智多谋,必有定计,请速教我。”李元和轻笑一声,道:“燕王不妨以大军相加,那赵睿初登大宝,若得知燕王尽起大军,必心下慌乱,此时燕王自可……”
赵戚却挥手道:“赵睿为我之胞侄,我又怎可罔弃祖宗,对胞族中人刀兵相向。”李元和还欲再言,却听堂外报道:“禀齐王,自京城探得密报。”
李元和忙唤其进来,接过密探传来密报,递与赵戚道:“此密报赵老哥不妨先过目。”赵戚接过,展开一看,不由一惊,道:“怎会如此,胡老弟怎如此想不开。”
李元和亦接过一看,原来那日自韩子贵探望胡煜离开后,胡煜独自一人在天牢之内自斟自饮,思及燕王厚恩,自知依燕王脾性,知晓自己受困,必将来救,又是一番嗟叹,竟打破酒瓶,割脉自尽了。
赵戚看罢,双手直抖,道:“赵睿小儿,枉我对你诸多忍让,可怜胡兄弟风华正茂,竟无辜丧与天牢。”说罢,又向李元和拱手道:“李兄弟,赵某先就此别过,日后还有须劳烦李兄弟的,还请李兄弟将来能够多多照应。”说罢,转身便离去了。
李元和送赵戚离开,站在平原衙门门口,竟是长叹一声,道:“这天下终于要乱起来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