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盼盼转辗醒来时,天色已晚。她郁闷的摸摸胃,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现在空的难受,她在心里将二哥骂了十八遍。
纪盼盼刚醒来口干舌燥的,她抬了抬手臂,发现力气回来了一大半,烧也退了。
她喊了几声“潇潇”,没人回应,进来的是另一个婢女。
那女孩快速走到纪盼盼面前,跪在床旁,脸色有些紧张,不敢和纪盼盼的视线对上,说道:“潇潇姐在煎药,群主有什么事,吩咐吹雨就行。”
纪盼盼轻咳了几声,吩咐道:“口渴,给我倒杯水。”
吹雨应了下来,转身给纪盼盼倒水。
纪盼盼趁这段时间仔细观察着吹雨。吹雨长的瘦瘦矮矮的,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面貌倒是干干净净,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吹雨好像知道纪盼盼盯着她,倒水的手直抖,不慎将水撒在手上,滚烫的水瞬间将她的手烫成一片红。吹雨本下意识缩手,又想到什么忍着痛将茶水端给了纪盼盼。
纪盼盼接过茶杯时看见她手上的那片红,她把茶水放在一旁,不轻不重,却将吹雨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双手放于身前,磕头。
纪盼盼见状,皱着眉,不明所以。
“你很怕我?”
吹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声音颤颤巍巍:“奴婢不敢。”
“那你为何这样?本小姐还没说话,你就抖的不成样子。之前我醒来时,见你也是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模样。”
“奴婢,奴婢……”
纪盼盼见她“奴婢”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地挥了挥手,神态有些疲惫:“下去吧,去药堂那拿些烫伤药,处理好了烫伤再来服侍我。”
纪家有自家的药堂,一般的受伤、风寒都是在那抓药,价格也比外面的便宜不少,给家中的仆人们省了不少的钱。
吹雨反而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坚定:“奴婢在潇潇姐回来之前都要伺候在郡主身边。”
纪盼盼也不管她,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润了多,便将茶杯放了下来。她环顾四周,比起她上次醒来是的情景,这次安静了不少,只有吹雨一人在床边服侍着。
她咳了几下,望了一眼给她添水的吹雨,盘思着怎样才不会吓着她。
她放松了面部肌肉,使其尽量显得温柔近人,嗓音也轻柔了不少:“母亲他们呢?”
吹雨将茶杯重新塞进了纪盼盼手中,示意她喝下,“清凌道人说您今夜烧就会退,让王爷王妃回去了。大少年这时应该在批阅公文。”她停了,清秀的脸上有些犹豫,“二少爷……被王爷罚了***板,又让二少爷不吃不喝在祠堂跪一夜。”
纪盼盼一听担心极了,也不管身体刚刚恢复,把茶杯塞给吹雨,被子一掀,就要下床。
“群主、郡主,您要干嘛?”
纪盼盼利索的穿好鞋子,干脆道:“去祠堂。”
吹雨连忙扶着她起来,劝说:“群君,您还病着呢,更深露重,不宜出去。”
纪盼盼才不会听她的。纪盼盼在被纪然一掌拍昏后,梦到了自己作为纪盼,从一岁到十四岁的一生。纪盼盼从未感受过如此浓厚的家人感情,大哥二哥待她之好无法用语言描述,闯祸大哥兜着,被欺负二哥帮忙,虽说不到要星星就摘星星的地步,可这份亲情对纪盼盼来说求之不得,心中早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待,二哥那一掌她也浑然不在意。
纪盼盼大病未愈,走起路来轻飘飘,头重脚轻,腿也有些软。她心系二哥,顾不得这些,衣服也没披一件就出了门。
吹雨心知劝不住,拿了一件披衣,匆忙赶上纪盼盼给她披在肩上,从守门的婢女手上接过灯笼。
小厮领着纪盼盼往祠堂的方向带。
扬州夏至的夜晚说不上炎热,夜风徐徐描绘纪盼盼精致的五官,将披散的秀发吹起,冷的纪盼盼不自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吹雨走在她旁边,手中灯笼的火光随着风忽闪忽闪,印着他们的影子忽大忽小。
祠堂灯火通明,纪然背影挺直。
纪盼盼远远望着就心疼。
“快点。”她轻声催促,吹雨扶着她的手,以免纪盼盼摔倒。
纪盼盼刚跨过门槛,纪然闷闷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身体还没好就乖乖回去躺着!”
到后面,已是呵斥。
纪盼盼抓到他语气中隐藏着的担忧,走到他身边跪在蒲团上,冲灵位拜了三拜,才侧身望着二哥。
二哥状态不太好,棱角分明、帅朗的面上布满豆大的汗,唇色灿白无血色紧抿着,乌黑的眼眸神色溃散。纪盼盼向他身后一探,晓是黑衣也看出丝丝血红。
都这样了,还跪的这么认真。
纪盼盼心疼不已,眼眶泛酸,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纪然额头上的汗,嗓音不自觉染上丝哭腔:“都怪我,才惹得二哥受罚。”
纪然生怕纪盼盼掉眼泪,忍着痛摸下纪盼盼的头,摆出一个比哭还吓人的笑,安慰道:“乖,二哥没事,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去吧。”
纪盼盼咬着下唇,默默摇了摇头。
“吹雨,唤他们把饭端进来。”
纪然毕竟还在祠堂,纪盼盼也不好给他准备什么大荤,只让厨房做点素面送了过来。
纪盼盼接过食盒,将面端了出来,送到纪然面前。
纪然看着眼前的面,果断摇头。
“我做错了事,挨罚是应该的。这面,我吃不得。”
纪盼盼小脑瓜子思索了一秒,狡黠的笑一下。
纪盼盼偷偷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神情委屈巴巴,软糯的声音夹着哭腔:“都怪盼盼不懂事,害的二哥受罚,二哥讨厌盼盼也是应该的。盼盼只是没想到二哥连盼盼的面都不愿意吃……”
下一秒,一颗圆润晶莹的眼泪划过面庞。
纪然一下就慌了,伸手拿过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的手指轻轻抹去眼泪,柔声安慰:“好盼盼,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呢?”
纪盼盼哭的一抽一抽,“你说谎,明明连盼盼的面都不吃 。”
纪然听闻,拿起一旁的筷子就吃了起来。
纪盼盼这才不哭,转而笑起来。
纪家二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妹妹的眼泪。
纪然是真的饿了,三下四下就吃完了面,纪盼盼还想吩咐吹雨再去做一碗,纪然阻止了她。
“不用了。”
纪盼盼“哦”了一声,乖巧的跪着,不看纪然。
长久的沉默。
纪盼盼喉咙一痒,咳出了声。
纪然将眉皱成一个“川”字,抚着纪盼盼的后背,不悦道:“吹雨,快把小姐送回去。”
“咳咳、不,二哥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纪然一脸无奈,“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改改?”又哄着,“盼盼,别闹了。”
她抿唇,满脸写着拒绝。
天空盖着黑色幕布,星星一闪一闪将静谧撒下大地。院里的海棠花尽情绽放,悄悄地倾诉过去的悲伤离合的故事。
“哒哒哒”走廊里响起人踩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十分突兀。
吹雨看向门外,转头俯身贴在纪盼盼耳边道:“郡主,是王妃身边的米嬷嬷。”
“米嬷嬷有什么事?”
米嬷嬷未跨进祠堂,而是跪在走廊里。她低下头,声音不卑不亢:“回小姐,夫人说让二少年回去,药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纪盼盼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笑容可掬,眼睛水汪汪地含着春水,笑着说:“吹雨,快让他们扶二哥回去。”
纪然目光如炬,随即笑了摇摇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当做不知道纪盼盼耍的小心机。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扯到伤口时额角青筋暴起,呼吸一滞,却连一声也不曾吭过。
“你还不回去?”
纪然跨过门槛,察觉到纪盼盼没有跟上,回头询问。
纪盼盼转头望着纪然,露出一个温馨的笑,两个梨涡夹杂着可爱,甜甜的说到:“二哥,我再拜拜祖宗们,你先走。”说完,扬起一只手摆了摆,里衣随着动作往下滑露出白皙如藕的手腕,祥青镯安安静静的呆着,刺的纪然眼疼。
纪然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的妹妹比以前更爱笑了,或许,父亲的选择是对的。
吹雨是个心思玲珑的,确认纪然走远察觉不到这边动静,才将纪盼盼扶起。
说来羞愧,纪盼盼双腿跪麻了,偏偏她又爱面子,刚刚才“英雄救美”让二哥免罚,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人。
以纪然的性格,肯定会狠狠嘲笑她!
纪盼盼想到这个场景,就尴尬的的想长出一双翅螃远走高飞。
吹雨将纪盼盼扶起又让纪盼盼坐了下来,双手按摩着她的双腿,力道不轻不重,恰好缓解腿部肌肉的麻痹感。
纪盼盼低头瞧着吹雨认真而秀丽的侧脸,右手食指勾起散在肩头的碎发,一圈圈绕着如葱的手指,又放开,如此复而周始,百般无聊。
纪盼盼突然说:“今日那传话的 女孩还算机灵,回去别忘了赏。”
“是。”
“我没记错的话,我闺中只有潇潇一个贴身婢女吧?”纪盼盼漫不经心说。
吹雨含着一丝微笑,手上动作不停:“是,潇潇姐动作又快又伶俐,一个人伺候郡主也不会手忙脚乱的。”
“明天你服侍我梳妆。”
吹雨身形一顿,反应过来时,眼中划过一丝激动,又想跪地谢恩又不想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显得有些滑稽。
“噗嗤。”
纪盼盼见她群龙无首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吹雨面色红润,掩不住神情里的兴奋,大声说到:“吹雨感谢郡主提携!”
“该改口了。”纪盼盼提醒到。
“是……小姐。”
纪家世代是皇亲贵族,子嗣不乏从诞生下来就赐以封号或尊称,私下里对于称呼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凡是一般家仆只能喊尊称, 只有亲厚的家仆才能喊“夫人” 这一类的称呼。纪盼生下来就可爱很,特受皇帝和太后娘娘的喜爱,封为群主,之前家中除了长辈只有潇潇一人可唤她小姐。吹雨是第二人。
过了一会,纪盼盼觉得麻痹感消退了不少。
“回吧。”
院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她望被风吹落的花瓣,伸手一个花瓣飘落在她手心。纪盼盼轻轻握住花瓣,生怕一不小心就毁坏这小美好。
很美。她很喜欢。
纪盼盼心中莫名涌出哭意,她用力吸鼻子,夜晚的灯笼散出的光温柔地照着她,脸上的表情被阴影掩盖,仿佛没人看见一丝银线快速划过她的脸。
夜色浓厚,走廊里的灯熄灭了一大半,照的路模糊不清。
吹雨提着灯笼牵着纪盼盼小心翼翼往前走,一阵夜风突然袭来,不大不小,吹起纪盼盼的外衣,吹灭了灯笼。
“哎呀,灯灭了。”吹雨皱眉,有些为难的看着前面的路面,“小姐,前面走廊里没有灯了,看不清路,我去换个灯笼,小姐在这等等我吧。”
纪盼盼拢着外衣:“算了,直接回去吧。”
吹雨却道:“这不行,前面刚翻修没两天,路面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我还是去拿个灯笼。”
“哎……”
纪盼盼望着吹雨跑远的背影,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纪盼盼颇无奈,只好抱着双臂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等。
又是一阵夜风,“呼——”的从纪盼盼耳边穿过。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后知后觉凉意。
纪盼盼双手搓双臂,站起来跳了几下,又来来回回走路,企图让身子热起来。
“吱啦——”
纪盼盼捕捉到一丝动静。她狐疑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犹豫了几秒走了过去。
这块走廊没有任何人居住,都是摆放纪家收到的礼物的屋子。纪家戒备森严,还有清凌道人坐镇,外人很难进入,恐怕是家贼。
纪盼盼瞬间进入抓捕犯人的状态,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呼吸变缓,弯着腰缓缓靠近发出声响的房间。
待她在门外做出破门的姿势时,脖子上悄无声息的感受到一个冰凉且锋利的东西抵着她。同时,她发觉自己被点了哑穴。
纪盼盼浑身的汗毛束了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头皮发麻,下意识抬起双手放在耳边。
“起来,进去。”
那人故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透出少年独有的稚嫩的嗓音,似潺潺流水,悦耳。
纪盼盼默默吞了下口水,慢慢直起腰。随着动作起伏,少年衣袖口轻抚过她的脸颊,一股自然、淡淡的清香飘入她的鼻子。
这个味道……她似乎闻到过。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快点。”
身后的人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催促道。
谁料,小姑娘突然反手抱住他的手臂,身子一侧顶着他,用力扯着他的手臂。
“……”
纪盼盼原本是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现实是对方不仅丝毫不动,她反而因用力过度岔气,疼的半死。
然后,被拎进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