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江南人民会过日子,这不是格黎桑努力的成果,但其中也不乏有她的功劳,三年前的江南还在闹饥荒,那江皇室也乱成一锅,对此顾暇不及,身为富甲一方的贾超不忍于此,想要做点什么,就起了赌徒心思,决定西向苍鸢山出行,传闻那里有一个名为荒幽的国度,那里物产丰富,更是听说稻米有人那么高。
但之前从未有人涉足过那里,因为那江的源头,那个水火共生的坎离山泽就是在苍鸢山之北,之前有人逆着那江追寻其源头,最后尽数折在了坎离山泽,后来便有了‘那江头,人莫走;来不拒,骨肉留’的说法。
有位修士曾远远地瞧见过那场景,他说那里的山是蓝色的,像有星星的夜空,而那里的那江水是黄绿色的,像刚入秋的树叶还没有完全枯黄一样。
但是无论修士还是贫民,亦或其他动物妖族等,所有生灵只要一靠近,就会浑身乏力,头眼昏花,在悄无声息中就会逝去。
若非江南街道上的场景太过凄凉,作为首富的贾超也不会做这种决定,他带着自愿冒这个险的伙计们走水路向坎离山泽靠近,逆流而上确实费力,更不必说前两日苍鸢山爆发洪水。
原本该往南流的山外泽因为水流太大导致下游拥堵,本应形成涝灾的,但巧在几个月之前有一位修士在此渡劫,引得数道天雷径直落下,这山外泽的东边的艮丘恰巧被劈成了两半,中间的沟壑直接联通了山外泽与刚流出坎离山泽的那江。
是以,本来担心山外泽南流拥堵而淹没泽川这片土地的百姓们再也不用终日惶惶自家会变成海中礁石了,只要山外泽的水位没有超过阈值,它便只会南流,一旦发洪水或是其它情况,只要水位超过阈值,那么艮丘中间的这道沟壑就起了作用。
但即便解决了洪水泛滥的问题,饥荒以及人妖之间的偏见仍然存在,走马路的话很可能会被道路上那些饥渴难耐的老弱病残们一哄而上,到时候可是真的连裤衩子可能都不会给剩下,更好况一般人即便是土匪,也不敢冒着洪水在水路上打劫,他们的船身可是经过特殊加工的,而且每人身上又穿有自己特制的防卫服,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水手,所以他才选择走水路。
遇见格黎桑时贾超他们正在苍鸢山外沿的山外泽,传闻中千鹤仙君所管辖的地方,想来也是这群人赶了巧,刚好碰上那仙君的孩子破壳,队中有两人想着许久未开荤,便私下将小千鹤抓了起来。
正准备烤了吃,就被刚结束一天巡逻工作的千鹤仙君给看着了,好家伙,小爷自飞升以来勤勤恳恳工作,殚精竭虑地日复一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蛋,你们竟然还趁我不在给偷走了。叔可忍,亲爹绝对不能忍!
于是本来还在感叹这一路风平浪静的商队就被一只仙鹤给追着打,死的死伤的伤,几只船四处逃窜,有两只船已经上演了泰坦尼克号的落幕情景。
商队里的人哀声道怨,被千鹤仙君放在湖畔的小千鹤看得可高兴了,扑腾着翅膀就要下水去加入其中,结果脚丫子扑楞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好像没在水中,带着疑惑思考了两秒钟,聪明绝顶的小千鹤终于发现了自己正被人拿捏在手中。
格黎桑刚重生回来就被雷追着劈了两天多,最后那两道天雷着实可恶,声势浩大得像要取她性命,这哪能成?于是她反手就来了个借力打力,将天雷给它还了回去,这才停息了莫名带着脾气的天雷劫,但这直接导致她刚回来就闭关修整了三个多月。
两日前她刚醒来,面对的又是雷霆乍惊,给吓得一哆嗦,好在是天降凶兆,也不好,她答应了上一位神尊要护住苍生的,得了,还是出去看看如今这天下走到了哪一步罢。
在泽川晃悠了两日,现在的人妖之间已有了明显的冲突,而天灾泛滥,人性的丑恶更是被扒得一干二净,弑父食妻卖子,更有甚者,专强抢民女而后生挖腹中刚成型的婴儿生吃,只因有谣言说这般便能长生不死。
格黎桑在想,这样的人值得救吗?善良的父母是累赘,贤惠的妻子是食物,乖巧的儿女是商品,虚假的兄弟是信仰,一面之缘的路人是菩萨,满身鲜血地跪在庙前抱怨上苍无情命运不公,感叹着生不逢时,伤心着孤身一人,唾骂着世间无情,罪恶的人啊,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无辜。
她也看见了上一世遇见过的狐妖,她肆意变换着自己的容貌声音,诱惑着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年少女走入无间深渊,看着那些人类所称道的才子佳人纷纷在自己编织的梦中沉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也有猫妖在夜深的时候跳到房梁,眼睛发出着幽暗的绿光,阴冷的声音诡异地传遍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在梦中作恶,有的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有的则是做贼心虚的懦怯,有的又是事不关己的淡漠,也有的的身不由己的痛苦……很多,各式各样,她没有看完,因为无论怎样,他们都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如果说狐妖是午夜的美梦,那么猫妖就是午夜的刺客。
此外格黎桑也看到过蛇妖的潜伏,狼妖的追逐,还有树妖的玉石俱焚。
格黎桑没有去救那些被报复的、被仇恨的人,也没有打算出手拯救多入无间的亡命之徒,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一幕幕,一帧帧,讽刺而可怜。
仙鹤搅入局是她万万没能想到的,本来只是好奇这队人马到底要干甚,结果就看到那两个全身上下只有脑残的人偷了人家刚出壳的小崽子,还打算烤了吃!所以上一世人类被妖族报复到几近灭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欠!活该,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这么一句。
手中的小千鹤还在扑棱着小白翅膀,格黎桑回过神来将眼睛聚焦到它身上:“小家伙看得挺欢。”
手中的黑骨红伞被她化作了一把折扇别在腰间,小千鹤被一双纤手捧起,而后一阵眩晕,再定睛时它已经被这人抱在了怀里,而她正悠闲地斜靠在树丫上。
很明显,这是一副我带你看戏的模样。小千鹤歪着头看像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一副花痴模样,要不是没有人脸,都能看到口水了。
格黎桑没有看它,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敲了一下它的小圆脑袋:“难得的看你爹打一次架,好好学学,以后兴许用得上。”
小千鹤的小脑袋挨了一下不痛不痒的敲打,也不别扭地转头,兴致冲冲地在水面上寻找自家便宜爹的身影,当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而且它心里已经在计算着怎么样学以致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