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这么晚了,还来看我?”拓跋焘见绮云进了屋,迎上前去,脸上的浅笑似有些勉强。他见绮云手中拎了一个食盒,问道:“你带来了什么?”
绮云从食盒中,端出一个盖碗来,“今晚,我见你在席间喝了不少酒,这是我带给你的醒酒汤。”
“云儿,谢谢你,不用了。”拓跋焘坐在案边,低眉垂目,精神有些萎靡,略显露出些许疲态。绮云看在眼里,着实有些心疼,手指摸了摸碗壁,“好像也有点凉了,要不我拿去热一热吧?”
拓跋焘伸手拉住绮云,“你不用忙活那些,我用不着它,我一直都是醒着的。云儿,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绮云挨着他身边坐了,看他眉心微蹙,小手在他的眉间熨了熨。拓跋焘轻轻把绮云揽在怀上,脸埋在她的发间,深吸着来自她发间的清香,醇香的酒味喷在绮云的鼻端。
他借着酒意,喃喃地说起母妃对自己的关爱。虽然,他们母子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他说起自己的母妃依然动情不已。
绮云听他说,只觉得身心俱浸入了冰窖,唯有鼻子酸楚。那些民间以为骇人听闻的事,在皇家子女看来乃是司空见惯,可是还是为他难过。
绮云知道他心情悒郁,宽慰道:“佛狸,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想一些开心快乐的事。往事已矣,再纠缠于此也无益,不如关心当下。”
“你说的是,多谢云儿的宽慰。”拓跋焘嘴角微微弯起,握了她的双手,说道:“那我们就说点高兴的。今晚,你代替始平给皇叔献舞,有如凌波清莲一般,真是妙态绝伦,美不胜收。好在你戴了面纱,否则,我真是要担心你被别人觊觎了去。”
“佛狸,你多虑了,想我这样平凡无奇的女子。除了你以外,谁又会把我放在心上呢?今日献舞,我是勉力而为,只要没有给始平公主丢脸就好。”
拓跋焘手抚上她的脸庞,戏谑道:“如今,我倒希望你真的是平凡无奇,没有人把你放在心上就好了。皇叔的寿辰已过,大魏和刘宋关于停战和谈的大事也要着手进行了。这几日我很忙,恐怕不能陪你了。”
绮云点点头,看着案上的膏烛。夜风吹拂,烛火明明灭灭,似看不清眼前的路。
河南王的寿辰过后,拓跋焘一连几日都忙于魏国和宋国和谈一事。数日里,绮云思潮起伏,踽踽徘徊,愁肠百结。
这一日清晨,拓跋焘来找她,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着,吩咐侍从,给她拿了件披风,为她披上并系上带子,拉了她的手走出门,“今日,我们谁也不带。就我们两个,出去走走。”
绮云点点头,心情变得愉悦。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无论去天涯还是海角,都是令她安乐欣喜的。
拓跋焘携绮云上了马车,也不说去哪里。只是命一随身侍从驾了马车,径直离了河南王府,出了洛阳城。绮云倚在他的怀中,轻声问道:“与宋国和谈一事,已然谈妥了?”
“嗯,已经谈妥了。”拓跋焘搂住她的腰,柔声说道,“所以,我向袁公公和四皇叔告了两日的假。所有的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过了一会儿,绮云想起问他:“听说宋国是派了宜都王刘义隆来和谈的,你们谈的时候……有没有起争执?”
“争执总是免不了的,”拓跋焘淡淡地说道,“那宜都王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是个谈判的高手。不过,他无论怎么口若悬河,可是四皇叔就是寸步不让,毫无商谈的余地,否则大魏不惜再次兵戎相见。”
“那宋国的宜都王碰到你们的河南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绮云摇头微笑。
“这乱世之中,实力最重要,想要让对方仁义礼让,是万万行不通的。现在魏宋两国的边境线从原来的黄河南移到了项城、东阳一线。宋国在淮北一带的防守压力陡然加重了。”佛狸沉吟片刻,接道:“不过,此次认识宜都王,我发觉他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沉着冷静,进退有度,将来定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她靠在他的怀里,徐徐说道:“宜都王刘义隆自小聪明好学,他和义真的学问和见识,都在他们的大哥刘义符之上。只可惜,宋武帝立长不立贤,没有在他们二人中选择储君。其实,宜都王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他两岁的时候,母亲被他父亲谴责赐死。可能是因他母亲的缘故,从小就不受他父亲的待见。虽然有家,却像一个孤儿似的,而且体弱多病,只有他家的长姐和我看不下去,时常照顾他。”
拓跋焘叹道:“没有想到,宜都王也是个没有娘的,母亲居然是被自己亲生父亲赐死的,这点和我拓跋焘倒是同病相怜。母亲死的时候,我居然都没有见上她一面。”
绮云听拓跋焘忆起了他母亲的死,忙岔开话题,问道:“佛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只叫驾车的侍卫随便选一条路,有路就走。去哪里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
此时,车夫选了一条通往西南方向的大道驾车驶去,一条大道宽阔笔直。二人在车中,紧紧依偎着,不愿有片刻的分离,任由马车一路驶离了洛阳。
马车驾驶了一天,到了傍晚,进了一个县镇。二人下了车,打听到此处是离洛阳近百里路远的嵩县,拓跋焘带了绮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掌柜的问拓跋焘要几件上房,拓跋焘答道只要一间。掌柜的见他们亲昵,只当是要去走亲戚的新婚小夫妻。
夜间,用过晚饭,拓跋焘携绮云进了房,绮云心里砰砰的乱跳,脸也羞红了,不敢抬头看他。拓跋焘拉了她的手,走到床边,柔声说道:“今晚,你就睡这里。”
“那你呢?”绮云的心微微有些悸动。
拓跋焘说道:“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
绮云上了床,往里面靠,给他空出一块地方,拉了拓跋焘,“佛狸,连日来你也很累了,不要坐一夜。你上来,我们一起歇息吧。”
拓跋焘听她这样说道,脱靴上了床,侧身搂着绮云,并不逾矩,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眉头微蹙,目光中却是深怜密爱。绮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眉间,给他揉了揉眉心,“佛狸,你不要皱眉,我不要你不开心。”
拓跋焘捉了绮云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双唇间,轻轻的吻着,“叫我如何放下你?”
只一句话,绮云便泪盈满眶,嘴角却弯弯往上,“我们在一起一日,就有一日的开心。明天的事情,明日再说。我向掌柜的打听了,这里是嵩县地界,不远处有一座白云山,风景最是优美,如同仙境一般。明天,我们到那里去游览一番,也不辜负这洛阳美景。”
“好,我和云儿在那人间仙境之中,也做一回神仙眷侣。”拓跋焘微笑着应道,紧紧抱着她,感受着这一刻真实而动情地拥有。他恍惚地想,天家原来是如此的无情,他原有的身份和地位,原来只不过是个黄金枷锁。真爱可贵,虽然前途茫茫,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