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换好了衣服,包扎好伤口。回到自己的房中,身子懒懒地靠在床头,心里却有些焦急,只盼着拓跋焘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外面的声音动静很大,似乎拓跋焘他们安然回来了。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还是没有一个人前来看望她,绮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
等了许久,“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轻步走了进来。绮云抬头,震惊地看见来人并不是拓跋焘,而是之前一起和贺光前去救人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白纱蒙面,莲步轻移,走到绮云的床头,揭下面上的白纱,赫然呈现出一张绝美冷艳的面孔。来人竟是朝影宫中通闻殿的掌事——寒璧。
“灼华郡主,好久不见。”寒璧看到绮云震惊的表情,神色有些得意,“郡主一定非常吃惊,想不通我怎么在这儿出现。是宫主派我来这儿的,说是协助郡主。郡主在这儿孤立无援,宫主特地让我来助郡主一臂之力。宫主对郡主,还真是关怀备至呢!”
“代我转告宫主,绮云在此多谢宫主的关心了。”绮云回过神来,淡淡地答道,忽想起之前心中的疑窦,“原来是你告知贺庄主,有人要暗袭泰平王他们,是你传递的消息。”
“我掌管着通闻殿,讯息自然比别人畅通一些。连泰平王的乳母得知的消息,也是我们传递过去的。不过,也要感谢郡主帮助泰平王布阵,抵挡了好一阵子,使得他们能在我们赶到前都安然无恙。然后,冒险突围,前来报讯。晚饭时,他们在席间讲起你的故事,眉飞色舞。只是寒璧觉得奇怪,郡主怎么躲着不见人呢?莫非,郡主藏有什么心事?”寒璧眉眼上挑,含着讥诮。
绮云不搭理她,冷冷地开口:“我有些累了,想歇息。寒掌事,你自行请便吧。”
“我见郡主没有参加晚宴,为郡主的身子骨着想,我已经让下人为你准备了些。”寒璧拍手示意外面的人把饭菜端了上来,伸手示请,“郡主,请慢用。饿坏了身子可是大事,寒璧告退了。”说罢,身姿袅袅地离去。
绮云心情无比地郁闷,只想掀了那一桌饭菜。但转念一想,为那些人饿着,真是不值。她吃了半碗饭,却感觉食不下咽,索性放下碗筷,走出房间,茫然却不知向何处去。
她手持横笛,随性地走着。穿过一片树林,只见前方临水的云梦亭中,拓跋焘正中坐着,侧首和思凝说些什么,思凝听了,羞涩地含笑低头。一会儿,思凝抬头,拿出袖中的绢帕给拓跋焘额际上抹去,似是给他擦拭,两人神色亲昵温柔。
绮云呆呆地看着,她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飘飘悠悠,不知要落到何方。仰头看天,只见月色正好,周围漂浮着几抹云彩,薄雾朦胧,烟清云淡。不知世人,抬头望见天上美丽的云彩时,有几人会想起绮云?心里头挂念着自己的,只有母亲吧?
此刻,母亲她也不知正在干什么,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母亲淡淡的忧愁可否有人为她开解?她微蹙的眉头可否人为她抹平?家,已经是回不去了。知心人,也没有一个。难道,我真的只能像天上的浮云一般无凭无依,随风飘荡?
想起慈爱的母亲和回不去的家,绮云思绪纷乱,手持横笛,吹奏起来。
夜晚寂静,云梦亭中,贺思凝和拓跋焘听到了传来的笛声,悠扬中带着些许忧思,思凝不禁赞道:“好清扬的笛声,是谁在吹奏呢?”
拓跋焘并不理她,只是侧耳倾听。一会儿,他脸上浮起了笑意,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半晌,拓跋焘对她抱歉地说道:“思凝,夜已经深了,你该早些回房歇息了。否则,明天你的脸色要难看了。”
思凝站起身来,娇羞地问道:“殿下,你不走吗?”
拓跋焘笑着答道:“我在这里再坐会儿,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让个丫鬟陪你回去吧!”
思凝无奈,只得对他盈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拓跋焘起身循着笛声而去,远远地看见绮云独自一人,手握横笛,对着月色吹奏。他站立在那儿,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等绮云一曲吹罢,缓缓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好清朗的夜色,好优美的笛声。云清,你还有多少是本王所不知道的呢?”说罢,眼睛直直地看着绮云,神色复杂。
夜色朦胧,绮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心中正灰心失意,也懒得理他,欲转身离去,却被拓跋焘伸手拦住,“今天月色正好。不如,本王邀请云公子,到云梦亭中小酌几杯如何?” 见她不答话,又道:“云公子,身为男子,你不会连饮酒都不会吧?”他身姿昂藏,长身玉立地挡在她的身前,让她有种压迫感。
绮云听他自称本王,对自己称云公子,生分之意显而易见,心更加灰了大半,不做声地闷头跟了他走。
云梦亭中,拓跋焘让丫头重新摆上酒菜,邀请绮云入座。绮云见案上的酒壶,突然很有痛饮一醉的冲动,径直倒满酒杯,抬手一饮而尽。北方的酒比南方的要浓烈,绮云一杯下去,腹中似有火烧,双腮滚烫。
拓跋焘见她酒杯空了,给她倒满。绮云端起欲饮,被拓跋焘拦住,“慢点喝。”
拓跋焘端起酒杯敬道:“云公子你出谋划策,布阵退敌,本王要谢谢你。这杯酒略表谢意,本王先敬你一杯。”说完,一仰头干了酒杯。
绮云见状,也不推辞,仰头也干了自己的杯中之酒,闷声问道:“今日这些贼人,后来有没有查出是些什么人?是什么来路?”
“没有,”拓跋焘摇摇头,“不知他们如何得知我们援兵将到,他们在贺庄主带人赶到之前,发出信号后,退得干干净净,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一无所知。”说罢,他又端起一杯酒,对绮云道:“这一杯酒,敬你对本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满腹韬略,让本王受益良多。”
绮云心中一惊,想起了自己此行来平城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当初,她化名云清,进入平城泰平王府,就是为了辅助年轻的皇长子,壮大魏国,对付夏国。现在看起来,他的人品智谋将来足以使大魏强盛。有朝一日,他管理大魏朝政,率领军队,打败夏国是早晚的事。何况,自己平生所学大半已经倾囊奉出,教于他知道。自己留在平城,看来已是多余的了。
绮云思及此处,心中没有半点大功告成,胜券在握的欣喜,反而生起了万分凉意,心中觉得说不出的空荡失落。于是,默然不语,低眉垂目,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绮云耳畔忽听到一句,“云清,你有自己喜欢的人吗?”原来是拓跋焘轻声问她。
绮云愣了一瞬,凄微一笑,转瞬冰冷着脸说道:“没有。”想了想,转头注目于他,微带了几分不甘与倔强,问他:“那么,泰平王殿下,你有喜欢的人吗?”
拓跋焘看了她一瞬,他的唇际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有一个。”说着,他抬头望月,似有无限情思,正待与人诉说。
绮云咬着唇微微眯眼,似好奇地问道:“那她在哪里呢?”
拓跋焘缓缓地说道:“她这几年来,时时在我眼前,也在我的这里。”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
绮云被他的话激得心头酸楚难言,酸楚过后只觉得胸闷气短,心一点一点地沉到谷底,良久才冷清一笑,“恭喜殿下,云清祝殿下和你的心上人相知相守,早日喜结良缘。云清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酒杯敬了拓跋焘,不等他接话,便仰头饮下。手指无力地松开,酒杯跌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绮云抱歉道:“云清不胜酒力,今晚就到这儿吧。再饮下去,恐怕有失仪态。殿下,清失陪了。”说罢,也不理拓跋焘,站起来就走,感觉一阵头重脚轻,身子如在浮云棉絮中一般,但勉力强撑着,一路蹒跚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