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顿了顿,问道:“宫主多次往返于大魏和夏国之间,如今夏国有何动静?我大魏虽然占据地利,可是四面都是强敌。对付柔然和夏国,不知宫主有何高见?”
墨川思索了片刻,道:“柔然大檀可汗必不甘心失败,仗恃他的兵多将广,一定会卷土重来。请等秋天田里的庄稼收割以后,皇上派遣大军分兵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并进,加以讨伐就可。”拓跋焘听了,点头称是。
墨川接道:“此次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柔然骑兵的进攻给化解掉,夏国从明处不敢妄动,说不定还会有示好之举,只是暗处却不可不妨。我朝影宫派往夏国的暗人查获,在夏国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叫作琅鸣谷,是夏王赫连勃勃专门豢养杀手的地方,据说训练方式极其残酷。当年赫连勃勃派人暗杀了自己的岳父,一举夺得河套地区,奠定了他今日夏国的根基。那次暗杀就是琅鸣谷出的手,干净利落。”
“这倒让朕想起了,去年在洛阳,朕的四皇叔河南王被刺客一剑毙命,出手狠辣,让人心惊。”拓跋焘低头沉吟道。
墨川点头道:“他们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皇上,大魏的防备尤其是皇室成员的护守,要多加小心。”
绮云在一旁嘀咕道:“狼鸣谷。匈奴族以狼为图腾,这个名字倒也贴切。估计谷中养了很多狼。”
墨川瞟了她一眼:“不是狼鸣谷,而是琅鸣谷。此琅非彼狼,那赫连勃勃自认为是夏大禹的后代,是神的后人,故改姓称赫连氏,顺应天意,永享天下。谷中有一树号琅玕树,上面缀满珍珠美玉。谷中的杀手多为美女,选其中姿色绝佳者为天女,都身负绝密任务。上一代三名天女消失了二十年,下落不明,至今无影无踪。”
拓跋焘面有忧色:“恐怕三名天女早已潜伏各国,看来朕要小心防备,多加提防。朝影宫不惜深入险地,探听讯息。我大魏是你们的坚实后盾,无论多少人力财力,朕都不在话下。此次,宫主和云清立下如此功劳,让朕如何答谢两位?”
墨川看着绮云,推辞道:“主意是她出的。她听说柔然主将是三年前在并州相遇见过的胡人,所以装扮一番,奏响琴曲,目的是引出于陟斤。我只是传输内力给她,曲震三军,出了些绵薄之力。皇上要谢,就赏赐云清吧。”
拓跋焘转首对绮云亲和地道:“这次云公子前来助阵,引出他们的统帅,被我射杀。柔然骑兵大败,是朕即位以来的第一次胜仗,这一仗对朕意义非凡。云公子,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奖赏?”绮云呐呐道,有些茫然。
“要什么奖赏?云清,你直说吧。”墨川也鼓励道。
绮云心里转了转,爽直地开口道:“我想要在平城风景最佳的怡人之地,开一家南方菜馆。”
“南方菜馆?”拓跋焘喃喃道,眼光闪烁。他忆起和绮云在平城泰平王府时,曾说及此事,自己曾祝她早日达成心愿。果真如此,他就是没脸也要来。他心里泛着一丝苦一丝甜,我负了她,可是她心里却还有我……
绮云见他惊喜交加的眼神,知道他想起往事,可是往事又如何能追忆?垂了眼帘轻声道:“我只是不喜欢北方饮食,想开个南方菜馆,不亏待了自己的胃。皇上不要多想。”
听了她的话,拓跋焘胸中隐隐酸涩,起身告辞道:“夜也深了,宫主伤重须卧床静养。我不多叨扰了,告辞。”
墨川起身含笑点头,绮云送拓跋焘出了营帐。
拓跋焘犹豫了一瞬道:“云清,陪我去走走,好吗?”
绮云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两人离了营帐,来到草原深处,回首望营帐的火光遥远而暗淡,天上繁星点点,似水晶嵌在黑色的绒布。
他们来到一处坡顶,暗淡中,拓跋焘的侧脸面目挺秀,锋棱迫人。
天空中北斗星的右侧有流星划过,拓跋焘负手而立,仰望苍穹沉声道:“苍狼代表王权和战争,乃兵家之星。春秋初年,兵祸连年,古书记载:北侯有苍星坠地,撼地数日。苍狼星方向有流星落地,那么意味着战争要开始了。”
听了此言,绮云打了一个寒颤,拓跋焘回首柔声问道:“云儿,你冷么?”
绮云摇摇头:“那么兵连祸结,烽烟四起就避免不了吗?”
拓跋焘缓缓说道:“回到平城后,守在父皇的病榻前,他给我说道,拓跋氏的祖先什翼犍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就面临血腥变乱,他的母亲把他藏在裙裾之中,才逃过劫难。成年后,他历尽千辛创立了代国,到头来被前秦苻坚所灭。再后来,我的祖父拓跋珪孤身一人艰难复国,打败四方强敌,创立大魏。这一切付出了无数先人的鲜血,如今他们升天,化作了天上的颗颗繁星,在夜空中俯瞰着这片大地,审视着拓跋氏后裔的作为。所以,作为拓跋氏子孙的我,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说罢,对绮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绮云默默地听着,指着星空说道:“这些星辰,许多我都不认识,只认识北斗七星和那颗最亮的北极星。”
拓跋焘点头道:“北极星指向正北,是所有星辰的中心。圣人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绮云回首看他:“皇上有如此心胸,是中原百姓之福。”劲风来袭,吹起二人的衣袍,猎猎作响,绮云身上起了些寒意,提议道:“皇上,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说罢,也不等拓跋焘回应转身先行。
立在她的身后,拓跋焘忽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你是我的世界。我出生于皇家,无法选择,我拓跋焘此生,定不负天下不负卿!待这天下大定,我便和你携手天涯。绮云,你可等我?”一字一句满含情意和痛楚,随着夜风送入她的耳中。
绮云脚步一滞,没有回头,幽幽地回道:“皇上是中原天下人的君王,若将誓言说得那么美,岂不是成为彼此的羁绊?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云淡风轻,无牵无挂。”说罢,缓缓离去,只留下一抹纤巧的背影,在星光下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