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为了救自己?听浮华的口气加上自己前面,无缘由消失的片刻记忆。想必自己铁定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就算自己在傻也知道现在铁定是进了西蛊的蛊术区。
捂着刺痛的肩口,夙止闭上眼静下心调整了下呼吸。稳住心神,再次抬脚朝浮华走去。
浮华此时已经正被逐渐照射下来月光打的一层银辉。脸上被夙止易容的人皮面具随着他逐渐回升的温度烫的融成一滩水渍,从他精致的脸上一滴一滴落满颈部。
苍穹顶空早已密集的乌云,急速碰撞。雷声滚滚。而那逐渐浑圆的银月挣扎着冲出黑云,照射大地。
“浮华。”夙止脚步未停,轻轻唤道。
浮华原本冰冷的身子周身蓦然升起淡淡白烟,就如他当初将身上汗渍蒸发一般。灼热的温度就算夙止离他三四米也感觉的到,那让人惊恐的气息好像要将除他之外所有事物尽数融化一般。
整个大地狂风而起,周身的树木被吹成斑驳而阴恐的树影。夙止墨发被风撩起,她单薄而瘦弱的身子像随时被淹没在这黑暗中。
浮华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抹浅色身影,拼命压制着逐渐消失的理智。
“不要再过来了。”几乎是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他原本深邃而淡黑的瞳仁里渐渐泛红,就连被风撩起的墨发也从根部渐渐变成了令人心惊的深红。英俊而挺拔的身影笔直的站着,双手紧紧攥着。
身体内疯狂叫嚣的阴暗血液沸腾起来。已经多久不曾这样痛苦了。一年,两年,五年。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那个晚上,自己变成这副德行的晚上。双手染指万千鲜血,就连自己的亲人也一并死在自己掌心。就像爱抚一般,舔舐着杀戮着但凡双眼能看见任何人。
只有在这一刻,在彻底变成妖孽的这一刻,才能在瞬间想起来自己所做下的罪孽。才能给自己这片刻清醒的机会。而在醒来之后又会如何?看见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看见自己最亲近的人死在自己手上,看见自己的所作所为。痛苦,挣扎,言不由衷,肝肠寸断。
夙止在离浮华还有两米的地方停驻了脚步。
终于。头顶苍穹忍受不住积云侵袭,在一道响彻正个冰融岛的闪电之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倾泻而下。而那顽强而倔强的月亮突破浓重的乌云,将浑身银光义无反顾的洒了下来。将幻术阵中,仅仅两米的二人照的一清二楚。
淅淅沥沥的雨水随着狂风拍打在岛中四人身上。君莫问手指婉转,将手腕上万千银线变换成无数网状罩在头顶,白色长裙被狂风吹的扬起,她依旧如天女下凡一般轻易的就将自己与这隐晦的外界隔开,只清闲而讽刺的望着眼前人。
莲迟渊握着银剑的掌心,腥红色的血液顺着剑柄滑满了剑身。他站在结界之外,离夙止不过十米之隔。雨水顺着他雕刻般面容滴入他同她一般漆黑如深渊的眼里,他看着她,任凭狂风将他长发扬起,任凭满身汗水和雨水混和,从白皙而脖颈顺着领口将全身浇透,任凭他再怎么样看她。她依旧看不见他,明明就在眼前,却看不见他。
“我在这里。”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似乎也被灌进了这冰冷的雨水。
而夙止望眼可及的只是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在毁灭边缘的浮华。他渐渐泛红的瞳仁和长发,他越发精致而轮廓清晰的脸颊,他双手指尖越来越来长的尖锐的指甲,他嘴角微张时已经清晰可见的獠牙,他正在拼命在清晰和泯灭间挣扎的理智。他备受折磨的身体和灵魂。
“不要靠近我。”
浮华向后退,几乎是咆哮着冲眼前夙止嘶吼道。他眼前的夙止此时已经辨不清容貌,只有她体内循环流动的血液在他眼前放大,让他原本就叫嚣的身体更加痛苦不堪。
不要伤害她,不可以,伤害她。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夙止望着浮华紧紧攥起的双手已经被自己尖锐的长甲,刺得鲜血直流。他紧闭的双眼,他颤抖的睫毛,他被雨水打湿的红发湿黏的落满颈部。像一个可怜的无处可去的孤兽。
“已经被妖孽之血充斥了吗?”像是说给浮华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么熟悉的场景。若上天怜我,让我记起一点可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夙止轻轻的闭上眼,慢慢的运行体内那些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充裕的真气。原本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轻轻扬起,她周身的隐晦湿气被冲击的像她周身散去,手上的锁魂石轻轻的闪了闪。
又来了。那仿佛来自天际一般的钟鸣。一声一声,像直直的锤击到她的心脏中心。随着她正跳动的心脏成了一样的频率。
而她不知,冰融岛之外,离他仅仅一山之隔的另一个山峰上。
一个身着鲜红色长裙的女子,正拿着一柄被自己鲜血浸满的金色匕首艰难而颤抖的敲着,她眼前只有巴掌大的灰色旧钟。
她原本光芒万丈,邪魅精致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血色,惨白而狼狈,一头墨发垂嗒嗒的贴在她的额角她的脖颈。而每敲一下,她心口就会如同被手中的金色匕首刺进心脏一次一般,发出血肉撕裂的声音,手中的匕首上血渍也一并增添一股。
那旧钟的声音脱离了尘世,脱离了任何人的耳膜,脱离了时空,被传递到离她千里的夙止心底。这旧钟是负卿拼死得到的,也只有这钟能通过她的心头血唤醒夙止深藏的内心深处的记忆。
“夙止,醒来吧。”负卿全然不在乎已经快被刺穿的心口,不在乎已经被雨水浇灌还是干涸的嘴唇,不在乎自己浑身发抖的身子,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知道,不能再失去她。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负卿抬起眼帘,却被大雨磨砂了双眼。那冰凉的雨滴在她的眼眶里被暖的温热,顺着她细长的眼尾滑落在脸颊两侧。
颤抖的连那柄金色匕首都拿不稳的身子,被狂风一卷就跪在了地上。一想起夙止还在君莫问那个贱人的圈套里挣扎,就怨恨自己为何要求浮华去保护她。这下,到应了君莫问的意。
手上握紧那匕首,扬起脸全然不顾风雨的拍打,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再次伸手细长的手臂敲上那旧钟。
不止心口,她微蹙起眉头,将从喉咙翻涌上来的血腥之气狠狠的咽下。呛得猛地咳起来,咳了一地红,手上却半分不停。
“求求你,快醒过来。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