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云年—105年
“呜啊——呜啊——”
夜阑人静之时,从一间高门大屋内传来的婴孩啼哭声,划破了这本是万籁俱寂的夜空。
今夜是凡羽城的不眠之夜,有位羽衣(本文对女性的称谓)在这里诞下了一婴孩。
“生啦,生啦,是位……”接生的羽衣刚抱起婴孩,还没把喜讯的传话说完,就被眼前猛然出现的景象给震住了。
方才还抱在手里的婴孩,此时却被一团不知明的光芒裹挟到了半空中。
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可一个踉跄,接生的羽衣摔倒在地。
尔后待她反应过来,便扯开嗓子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声:“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景象,别说接生的羽衣了,就连闻声冲进来的羽卫(本文对护卫的称谓)也都吓得不轻,他们还本能地抬起手中所持的法杖(本文的主要武器),全然是一副随时应战的模样。
“生了是吗,太好了……这、这是什么?!”
一个衣着墨绿华服的羽甫(本文对男性的称谓)也跑进了房间。可当他看见一团光芒漂浮在半空中的时候,前一秒的兴奋顷刻间就成了震惊。
“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孩子她、她突然发光飘起来了!”瘫坐在地上的羽衣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我、我接生了那么多,从来、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羽甫的视线直戳戳地盯着这团光芒,眉头紧蹙的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可大脑的思绪,却比滔天巨浪还要汹涌。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这时,刚刚结束与死亡斗争的羽衣,艰难地从床上支撑起自己来。
可任凭她怎么呼唤,那团光芒依旧浮在空中,没有半点要飞向她那边的意思。
乞求无果后,羽衣又朝向羽甫求助:“夫君,快、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还没等羽甫做出反应的时候,那团光芒就像是明白过来了羽衣的乞求,然后渐渐地散去,将裹挟的婴孩释放了出来。
但令人更为震惊的是,此刻这个婴孩竟然多出了一对黑色的羽翅!
屋内霎时一片死寂,在场的所有人已然是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给震懵了。
可婴孩却从半空中慢慢地降了下来,然后飘向了床边。
羽衣没有任何的迟疑,迅速张开双臂接住了飘过来的婴孩,然后又用尽剩余的全部力气,将婴孩深深地拥进怀中,嘴里还不停地重复低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回到母亲怀里的婴孩,也又开始了啼哭,声音比方才初来乍到时还要大,而且还有了股像是受尽了委屈却又道不明的伤心。
“黑、翼!”
不知过了多久,羽甫终于开了口。
可就在他重重吐出“黑翼”这两个字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神思恍惚,煞白的脸上没有了半点血色。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吓得不敢吱一声,只是羽卫手持的法杖握得更紧了些,瘫坐在地上的羽衣又往后挪动了些。
肃静的空气里,只剩孩子的啼哭声。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僵持得像是没了时间的流逝。
站在一旁的羽仆们(本文对奴仆的称谓)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的内心都在迫切地祈望着谁来打破这似乎被定格住了的画面。
“不负众望”,一个身穿盔甲的羽甫突然闯了进来。
进到屋内后看到了羽衣怀里的婴孩,这个羽甫便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他那一贯刚棱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震惊。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打破了屋内的死寂:“景王,这孩子不能留,需赶快处理掉!”
声音有多么的铿锵有力,就有多么的刺人心肺。
羽衣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从盔甲反射过来的冷光,让她的模样,变得更像是个无力回天的活死人。
但她没有畏惧,而是瞪大着双目,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然后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毫无力量的抗拒:“不!这是我的孩子,你们谁也不能动她!不能动她……”
羽衣还一边拼命地弓下身子,用死死闭合的双臂紧紧地包裹着婴孩,仿佛都快要将婴孩融入到她的身体里,除了那对格格不入的黑色羽翅。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将内心的歇斯底里写进表情里,只有一副孱弱恳求的模样,让旁人看了甚是心碎。
羽衣知道,这孩子的翅膀长得是不对,可这是她的孩子啊!无论多么不正常,她都要守着,不能弃掉,哪怕是自己死去,也要让这孩子活下去,因为她想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希望,看到这座城的希望。
“景王!”身着盔甲之人大声吼道。
作为这座城的守卫,羽甫对不善之物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哪怕是个刚刚诞下的孩子,他也能毫无情感的抹杀掉。
而这个被他唤做“景王”的羽甫,迟迟没能回应。
“景王!!”身着盔甲之人又一次吼道。
这次,“景王”给出了回应。
“来、来人!把孩子、带出去……处、处理掉……”
他的声音,比那接生羽衣的还要颤抖,而昂起的头颅和紧闭的双眼,也都是为了不让泪水滑落。
“不,景,不可以!这是我们的孩子!”
羽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还在抱着最后的希望祈求道。
而杵在一旁的羽卫们在得到“景王”的命令后怔住了,待到他们相互看了看确定了这的确是命令,才敢走了过去。
然后顾不得羽衣的反抗,其中一个羽卫从羽衣的怀中狠狠地夺下了婴孩,羽衣也被扯带着跌下了床。
这一下,羽衣摔的很重,重到房间都在颤抖,人心,也在颤抖。
不过羽衣还是没有放弃,她仍旧在撕心裂肺地乞求着这个刚刚被她唤叫为“夫君”的人。
但这个“景王”,已经没有自信去安慰羽衣,他也没法走过去扶起羽衣看看她是否摔伤了,因为羽甫自己的心脏也被什么死死地扎着,差点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无法面对哭泣的乞求,必须顺从残酷的法令,这是“景王”的无可奈何。而且接下去,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最重要的,便是做好“善后”,然后找个正当的理由,让羽衣能在万舌之中存活下去。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摔下床的羽衣愣住了,望着“景王”离开的背影,润湿的双目划下了两行泪水,和渗出的汗珠汇在了一起……
一旁的羽仆走了过来,哭着扶起摔倒在地的羽衣,声音哽咽道:“请您振作起来,我们快想法子救孩子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羽仆一说“法子”,羽衣立马回了神:“法子,对,我们要想法子,我们、我们还有希望的,对吧?”
羽衣死死地盯着羽仆,双手紧抓着羽仆的手臂,此刻的她,是多么的想从他人之口得到“希望”。
“嗯、嗯,会有的,会有…勤将!我们可以找勤将!”
“对,勤!找勤,找勤君!他一定会帮我们的,你快去找勤君!”
羽衣的双目又有了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她不停地晃动着羽仆的手臂,想要羽仆能够立马答应自己。
“好!”羽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一个转身便冲出了房间。
这个羽仆是羽衣的贴身奴仆,平日里两人的感情深到如同是姐妹,所以羽衣的事情她一概知晓。
而她们口中的“勤君”,是羽衣的蓝颜知己,在这个凡羽城里,他一直都护着羽衣周全。所以羽衣也相信,这次“勤君”也定会来帮助她救出婴孩。
没多久,羽仆来到了“勤君”巡逻值班的地方,并将婴孩的事情全盘告知。
果然“勤君”没做任何考虑,立马跟着羽仆前去救人。
虽然寡不敌众,但这个“勤君”甚是厉害,没用多长的时间,就将婴孩成功地救了出来。
但危险并没有因此消失,追捕的羽卫一直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于是,“勤君”与羽仆分成两路,他负责把羽卫引开,羽仆则负责带着婴孩逃走。
可不幸的是,还是有小部分的羽卫发现了羽仆的踪迹……
费劲千辛,羽仆好不容易逃出了凡羽城,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安全,因为身后还在穷追不舍的羽卫,让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不断地往前跑。
从光亮处逃到了黑暗之中,从烟火人间逃到了荒野郊外,羽仆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停下这落魄的脚步,她也不曾料到,前面的路竟会如此愈发地坎坷。
而就在此刻,羽仆停下了脚步,但不是如愿,而是处境变得更加的糟糕。
因为摆在羽仆面前的路,是条通往令人毛森骨立的夜间禁区——幽森的路。
往日里,羽仆可是个连凡羽城都没怎么出过的人,可现在,她竟要抱着个孩子逃进幽森里面。
面对着这个连月光都照不进去还不时传来几声怪异鸣叫的幽森,羽仆的眉头已经紧蹙成了一条线。
但当回头看到不远处挥舞着法杖的羽卫,羽仆知道,她别无选择。
所以,深深地吸了口气,羽仆让自己被恐惧束缚的神经松了些下来,然后咬紧下嘴唇,挥去脑中的所有思绪,一头扎进了黑暗的幽森之中。
幽森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森林,因为黑气的残留,夜间就被设为禁止踏进的领域,不论哪个族落,都必须遵守这个禁令。
所以,羽仆本以为冲进了幽森,就能躲过追捕,但是,那些追过来的羽卫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也都一头融入到了这片黑暗之中。
“都给我仔细找,不能让她们逃了!!!”
“是!”
羽卫们用发着荧光的法杖不停地拨扫着灌木丛,发出的“嗦嗦”声简直就像是索命的咒语。
他们人虽然不多,但都分散开了,所以任何角落都没有被放过。
羽仆蜷缩着身子躲进了一棵躯干空了的大树之中,黑暗、恐惧、无助、疲惫,都充斥着她整副躯壳。
而还没来得急咽下这些从未有过的感觉,羽卫就已经来到了附近。
“你那边有吗?”
远处传来了一句问话,通过辨识,可以判断出那羽卫离得还有些距离,可接下来的回答,却仿佛就在耳边!
“我这边……”
没错,回答的羽卫就在羽仆所躲藏的树的后面。
刹时,羽仆止住了呼吸,瞪大的双目都快要出了眼眶,绷紧的青筋也似乎要将头皮撕裂开来。
此时的她,脑海里除了“完了”这个词,就再也不能思考了。
“是有什么发现吗?”
可能是因为树后的羽卫回答得有些慢,远处的羽卫又询问了起来。
“啊,我这边……”
要结束了吗,这般的拼命,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我这边没有!”
树后的羽卫回答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或许是瞪得太用力了,又或许是真的被吓坏了,听到羽卫离开后,羽仆的双目瞬间滑落了两行泪水。
待到搜索的动静慢慢消失在耳际,羽仆才又开始了呼吸,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将大脑的思绪重新拾回后,羽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孩,这孩子竟然还在酣睡。
“你怎能如此没心没肺呢?”边说着,羽仆边“委屈”地哭笑了起来。
虽说曾经也经历过风雨,可每回都会有人庇佑,但这次的逃难,羽仆却是孤立无援。不过也算是幸运的,不论刚才那羽卫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是有意放过,她与婴孩都万幸地逃过了这一劫。
没了搜索的声音,周围变成一片死寂,就连那些怪异的鸣叫声,好像也都戛然而止。
羽仆已经精疲力竭了,眼皮重重地耷了下来,然后,没有半点防备地昏迷了过去。
这一天,羽仆真的太累了,而且时间还漫长的让人感觉不到它的流逝,只有充斥着每根神经的恐惧在不停地波动着。
不过,今天总算是要结束了。黑暗的尽头便是黎明,第二天的旭日,终究还是会到来。
清晨的阳光洒向昨夜黑洞的幽森,唤醒了沉睡的生命们。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当光芒照亮了幽森的那刻,它便生气了许多。这么一看,其实这禁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而昨晚追捕的“剧场”就显得更加的不真实。
在幽森劳作的洛羽族人,也更是为这“禁区”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洛羽族,是离幽森最近的族落,他们生活的地方,就在幽森南侧的边境,所以平日里,洛羽族人都会来到幽森这边进行劳作亦或是玩耍。
作为医师的洛羽·优,也会定期来到幽森进行医用所需药材的采集工作。
这天一早,他就与妻子洛羽·兮还有好友洛羽·玢一同来到幽森劳作。
三人走在幽森的小道上,路过羽仆躲藏的大树旁时,婴孩的啼哭声,很“及时”地传了过来。
“呜哇哇——”婴孩是被饿醒了,从出生的那刻开始,别说母乳了,就连水,都没有被喂过,能挺过一晚上才饿哭,也实属不易。
“你们听到了哭声吗?好像是婴儿的。”洛羽·优停下了脚步,侧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吧。”
“恩,好的。”妻子洛羽·兮点了点头答道。
于是,几人就寻着声音来到了大树旁。映入大家眼帘的,则是一个发髻零散衣着脏乱的羽衣,怀里还正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
洛羽·优向前唤叫了好几次,羽仆都没有醒过来。
因为疲惫又受了些伤,所以任凭婴儿的啼哭、洛羽·优的叫喊,羽仆仍旧处于昏迷当中。
洛羽·兮看不得婴孩啼哭,所以就想从羽仆的怀里抱起来哄。
可不料羽仆抱得紧实,怎么都松不开那双臂膀,所以洛羽·兮就准备放弃那块包裹着婴孩的衣布,试着直接将其抱出。
来回扯了好几次衣布,感觉有些松动,洛羽·兮才又去尝试抱起婴孩。
虽然这次是成功了,可就在抱起婴孩的瞬间,那对黑色羽翅也立马显现在三人的面前。
“黑翼?!”洛羽·兮吓得双手抖动了一下,然后惶恐地看向了洛羽·优。
顿时,洛羽·优伸手示意接过了婴孩,随后便是一阵沉默,眉头紧蹙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可婴孩并不懂他们的沉静,还在一直哇哇地啼哭着。
“要不,我们先把她们带回去吧,这孩子一直在哭,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洛羽·兮看了看这对可怜的人儿,虽说黑翼是让她有些畏惧,但作为母亲,她又十分不忍。
“是啊,先带回去吧。”洛羽·玢立马赞同,他可有些受不住这婴孩的啼哭声。
洛羽·优顿了顿说道:“恩,也好,看这羽衣,像是受了些伤,我们先回去帮她们医治一下。兮子,你用传音舞符(本文中的一种通讯手段)告诉莫长老,我们有要事相告,请他来一趟。”
“好。”边说着,洛羽·兮边从随身带着的囊袋中拿出了一块厚实的绒布,“先给这孩子披上,别着凉了。”
“嗯。”
其实,昨晚凡羽城的异常,幽森灵物的躁动,洛羽·莫已有所察觉。作为族内的长老,莫也心系着,所以本是计划着天亮便去一探究竟,结果,却被同为族内长老的洛羽·冥给打乱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