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我在局属部门的综合办公室做内业工作。原来的科室领导高升了,新的科室负责人还没有到任,只剩下我一个小白人在这里苦苦支撑,既要写综合材料,又要填各类报表,又要抓支部党建,还要时不时地帮大小领导们抄写学习笔记……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做这种“分外工作”,因为督促那些日理万机的领导们写学习笔记还不如我替他们写。说实话,对于我这种“埋头苦干”的姿态,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因为这么干没意义,但也没有办法,说多了都是故事,说多了都是眼泪。
许多所谓的学习型党组织不都是这么搞成的吗?虽然我只是个刚刚转正不久的新党员,“助理”辈无名小卒,却也是个从上大学时起就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足足十年的“积分”元老。在大家争先入党以求日后优先提拔重用的年月里,我这种不争不抢的同志永远是干活靠前位置靠后。积分党务工作者终于成了党员,自然不能拖支部后腿,无论是党务还是业务,我都会认认真真去做,加班加点,于是刚入党不久我就被评为“先进党务工作者”。这样的“虚荣”,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早就习惯了。过去在学校里上学,荣获各类荣誉的同时往往会一并奖励一些学习用品,使我这个生长在穷人家的孩子从来不必为买本子一类的事情发愁,学习劲头和信心一日比一日足。而现在,各类殊荣对我来说好像只会带来更多更繁杂的工作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我觉得这些所谓的“优秀”“先进”都狡猾得很,在干活的时候它们会立马在我这种“埋头苦干”的人头上发光使人们第一时间想到我们,而在职称评聘或是提职的时候通常会销声匿迹,或者瞬间溜到领导们身边那些左右逢源的“潜力股”身上,同时还不忘回手一巴掌给“埋头苦干”者再贴上一个苦闷的标签——“垫脚石”。被一位领导踩着高升的算一阶垫脚石,两位高升则算二阶,以此类推。我已经记不太清这十余年里我换了多少位领导了,我的石头级别至少在六阶以上,职级则永远是助级,总是能感觉到物价飞涨工资不涨、职级不升年龄高升。久而久之,这就足以令人苦闷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比人家少赚点钱吗!有什么呀。我完全可以通过兼职来弥补经济上的这种差距。十年来,我多半会一边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做兼职教师。——我原本就是师范学院毕业的,当老师才应该是我的职业选择,也许我压根不该进机关事业单位。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不安又能如何?工作之余,我是一名人民教师,坚持实践着“学高为师 身正为范”的师德准则。每月千把块的兼职收入,不仅宽松着我的家庭经济支出,也不断巩固着我学过的那点可怜的知识使我不至于过早遗忘。在教室里——无论多么简陋,我都觉得很自在很放松,这些孩子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你像我一样在机关里呆久了,被垫在下面垫久了,被体制硬生生束缚久了,也许你就能体会到我有多么珍惜和享受与孩子们在一起上课时那些单纯而快乐的时光。除了生孩子那半年之外,这么多年来我差不多都没有离开讲台。也是,有钱赚,愿意干,利用业余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不加班,我就可以轻松兼职,继续当老师。即使备课、讲课耗费的业余时间和精力再多,那也好过身心俱疲而得不到回应的苦闷工作,多劳多得,少劳自在,有能力的收入多些,能力不强但足够努力的也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应得的收入,兼职工作虽然不稳定,但往往是相对公平的。但是,问题来了。有多少人能保证上班不用加班的?越是能干的人,手里的活就越多,也就越得加班加点。越是加班加点工作的人,手里就越是会有永远也干不完的工作。这是机关事业单位的一大怪像,我就深有体会。可是现在,整个科室就剩我一个人,而我们是整个部门的综合办公室,一个人也要照常运转,实在太忙了,我不得不辞去了兼职教师的工作,业余时间全搭在工作上,每天累得腰酸脖子疼。要说变化,就是收入变少了,业余更没时间顾家了,人也变得更憔悴了。这么干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想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来自欺其人。
当然,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很快过去的。
果不其然,几天以后,局里说要调我去局办公室工作,同时会从基层单位抽来两名同志来接替我现在的工作。说来真是尴尬,我在这个岗位工作刚刚有些起色,如果不离开,也许职称评聘或是提职还有一点点希望,如果离开,就等于放弃眼下的一切了,虽说是奔赴高大上的部门工作,但无非是去上面当一个最底层的垫脚石罢了;可如果坚持不走,下面那两名说是要抽调上来的同志已经等在那儿了,我难道要阻止他们走上来吗?人家可是说不定会有大好前程的,我不能这样做。由不得选。我只能离开。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就像诗里写的那样:“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天知道我到底愿不愿意。新的岗位工作充满新奇,本应使我有无限憧憬。可是我又立马发现我其实没什么好憧憬的,我算什么呀?我预感到我这个垫脚石可能要成精!孩子还小,老人身体又不好,两口子为些鸡毛蒜皮吵来吵去也真是使人烦恼。我深感这样工作很不值得,于是,很快,我决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留给家人。
我觉得我变了,不再是个信念坚定的“埋头苦干”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