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天岚北陲的南岭镇有三大盛地。
除去西街莺燕如云的燕春楼和东街权富汇聚的东来居外,就是南街那直耸云端俯瞰南岭的南天阁了。
白家产业遍布整个南岭镇,而南天阁也同样作为家族产业之一,白家夫人秦白英的寿宴自然在这上面举行。
南天阁楼顶是平步云层的观天台。
观天台金碧辉煌坐落在积云之上,四周悬浮诸多小亭,宝顶上各停留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雕凤凰。亭子之间栈桥纵横相连似缠绕天端的彩缎,桥上树着天灯照出云边彩色的天虹。楼阁重檐下挂着流光溢彩的灯笼,四方各有八个在风中摇摇晃晃,熠熠生辉。
整个观云台是由四个楼栋组成。台顶的宝盖由十六根两人粗的梁柱支撑,柱上镶有奇珍异兽,个个活生活现。房顶壁画花板鎏金百鸟图。宝盖下悬着一张巨大的匾额,上书有“四海八荒”四个嵌金大字。
如此天台,倒不如称其天宫也不为过。
此刻的观云台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个个锦衣玉带、华冠丽服。他们有说有笑,身后跟着的婢女仆从手里也都清一色捧着礼盒,这些都是将要献上的寿礼。
南天阁内热火朝天,南天阁外也是人流如织。
然而这些都与李孤雪无关。
此刻李孤雪坐在南天阁附近的酒楼内,旁观着这边欢天喜地的富人与那边忙于生计的平民。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感慨,倒是一旁的何以生像苍蝇一样让他有些烦闷。
“你信不信,今天的宴会一定会很精彩。”何以生挥着轻握的拳头,脸上挤满笑容,在李孤雪耳旁叨叨个不停。
“所以这就是你还要留在南岭镇几天的理由?”李孤雪半天吐出几个字。
他们原本打算前几天就启程回江陵郡,只不过何以生听说白家要办寿宴就硬要留下来凑个热闹。
“哼!你个呆子懂啥叫占卜术吗?我肯定是算到今天会发生大事才留下来的。”
“没兴趣。”李孤雪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差点让何以生踉跄。
“……”
他俩住在包厢里,但酒楼的包厢并不隔音,以至于外边酒客们的聊天声犹如细风般吹过耳边,其中一桌人的谈话倒是引起了他俩的兴趣。
“王武,讲故事就讲故事,你在这讲笑话干嘛。还让你碰见妖魔了,妖魔还让你跑了,呵呵!”一身穿洗得泛白布衣的壮汉哄笑着,身边一起谈笑风生的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那个被叫做“王武”的虬髯大汉面红耳赤,如果李孤雪看见一定会认出他就是前段时间乘载吴望轩的车夫。
王武长得本是黝黑,此刻被旁人嘲笑一张脸涨得通红,似抖动的猪血透着股暗红色。内心的忐忑让他欲言又止,似乎是为了维护面子但又中气不足,嘴里只能嘀咕着:“我真的看见妖魔了,没骗你们。”
起先嘲笑他的壮汉瞧他这副模样心里甚是过瘾,又开始不依不饶道:“你说没骗我们那你说妖魔为什么放你走了?要知道妖魔实力最差也到了金丹。”
王武不知道如何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那妖魔为甚放我走,我只拼命的跑,也许他的目标只是吴望轩也说不定。”
“哼!信口胡诌,妖魔出世南岭镇将尸横遍野,你我还能在此安享闲谈?凭你当时看见过分美丽的男子就断言是狐妖化形,未免有些牵强了。”其他桌客见王武他们吵的水深火热也加入了进来。
“就是,我前些日子在街上也看见了一白衣男子美的不像话,莫非他也是你口中的妖魔?”
王武面红耳热,听他们说得内心漂浮不定。仔细一想的确是自己先入为主,当时风雪载途,那白衣男子好巧不巧出现在路边,现在回忆起来也不自嘲太过胆小了些。想必那吴望轩事后也会嘲笑自己吧,只怪那人生得太“狐妖”了。
……
何以生抿着瓷杯里滚烫的热茶,听他们的争吵心里正觉好笑。把脸伸到李孤雪面前,幸灾乐祸道:“喂,说你呢,要不要出去申辩一下?”
李孤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没兴趣,要不你去?”说完,继续埋头擦拭那柄乌鞘剑。
“呵,我也没兴趣,倒是听他们吵的有趣。”
短暂的只言片语后又陷入了死寂的空间里,外边吹进的谈天阔地也扰不乱他们平静的内心。
吱吱吱
精钢剑身被擦得锃亮,烛灯打在上面透出阵阵锋锐的寒光。一张美得不像话的脸映在如镜般的剑身上,却因眸光太过冷冽而蒙上一层雾霜。
剑长三尺,剑宽两指。这是一把杀人剑,剑上面没有任何雕花镶纹,除了剑柄乌黑外便没有任何颜色。银光荡眼,锋芒毕露。
剑归鞘内。
此时的乌鞘剑锋芒内敛,剑鞘老旧看起来平凡至极。但没人能想到,这柄寻常的剑鞘内藏着怎样的锋芒。
李孤雪拨弄着剑。出鞘入鞘,出鞘入鞘,寒光荡出的每一瞬间都射在何以生渐渐发白的脸上,那无意间钻出的剑气更是刺得他通体沁凉。他咧着嘴正襟危坐,李孤雪的手每动一下都能让他感受到一次次的寒毛惊栗。惨白的剑光映在眼中照得他微微发疼,手指紧扣着茶杯,茶水到嘴边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可恶,你每次都这样吓我,我一定要跟老爷子告状去。”何以生愤愤不平,鼓着嘴说道。
李孤雪冷冷的看向何以生,冷笑道:“呵,我可没有吓你。”
“哼!”何以生一甩衣袖,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茶水也不喝了,愤懑的拂袖离去。
包厢外的聊天依然热火朝天,并没有因何以生的出现而停止。
此时的何以生不再是那天的邋遢道士形象。他一袭青衫加身,头戴玉冠,相貌堂堂,整个人显得卓尔不凡,唯有两腰悬着的龟甲与卦镜跟整体大相庭径。
没人知道李孤雪他爷爷的名字,就连李孤雪自己也不知道。凡相识者皆称呼他爷爷为李天师,因为他爷爷是世间少有的命相师。
他爷爷一身占卜之术惊天动地,可勘古今、探未来,知乾坤、晓阴阳,只可惜他专情于剑道对这些旁门左道并不感兴趣。但他爷爷本也就不打算传授他占卜之术。
何以生出生后便无父无母,之后一直是乞丐带大的。三岁时乞丐死了,他也就成了新的乞丐到处乞讨。也许是在天注定,他遇见了当时游历天下的李天师。当时他饥寒交迫,几近死亡,最终是李天师救了他的命。李天师不仅收养了他,还传授他占卜之术,成了李天师唯一的弟子。而他的名字也是李天师为他取的,不过他并不知这名字的意味是什么。
何以生桌前的茶水快喝尽了,周围闲谈的市井故事也快听腻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门口,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直到门外边突然来了五人才收回视线,叩击声也戛然而止。
酒肆的聊天声原本沸沸扬扬,见到这五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不,准确的说是其中的一名女子。
这女子在寒风砭骨的天气里居然衣不蔽体,白皙的肌肤上甚至还贴着冰雪。她体态妖娆,前凸后翘的身材无比诱人。胸前遮着薄纱若隐若现,雾里看花,最是销魂。一张脸蛋生得娇媚万分、动人心魄,看得众人直咽口水。
其余四人是三位年轻男子与一位青衣老者。
这五人中为首者的是一白衣男子。他身段修长,英俊潇洒,一柄长剑背负身后宛如雪中而来的剑仙。
其余两名男子则俱是一身黑袍,一名高大魁梧,
一名体瘦阴冷。
紧随其后的青衣老者最是低调,他一直埋着头,似乎是仆从。但一身气息内敛,让何以生大感不简单。
“听说黎阳武院的选拔在此举行,如今是否已经结束了?”高大威猛的黑袍男子声如洪钟,脸色凶狠,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早已结束,几位来晚太多了。”这人倒是胆大,没有被黑袍男子的凶恶模样所吓到。众人面带赞赏,闻声望去,原来是朱掌柜的儿子朱千九,他竟然没去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