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有何怪异,难道比我这个穿越者更怪异?冯猴儿腹诽到。
道童法信领着冯猴儿一路左拐右拐,走到了道观后山一处偏僻的小院前。
“就是这里,我师兄就在里面,施主请”道童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又说道,“我在此候着施主。”
“道长为何不进?”
“这,这,,”道童有些难以回答,反而转移话题说道,“你管我为何不进,你还要不要请我师兄去做法事。”
“自然是要得。”
“那施主快请进吧”小道童说道,看着冯猴儿要开门进去,又补充道,“不要吃我师兄给你的东西,也不要玩!”
“。。。”
这处小院不大,一间大殿,左右两间厢房,院里铺着石子,十分安静。
只是除安静外,还有黑烟不停从大殿里往外冒。
“莫不是殿里着火了?这小道童也不进来看看”冯猴儿想到。
快步进殿,还没来得及喊“法明道长在吗?”
从斜前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冯猴儿的胳膊,“来,试试新出炉的糖!”
冯猴儿发现胳膊突然被人抓着,吃了一惊,想后退也拉扯不动。
眼前这道人穿着一身邋遢灰色道衣,有几个大补丁,还有几处没补的破洞,头上簪子斜插着,脸上有几处熏黑的印儿。
想必这就是小道童口中的怪师兄吧,这哪是怪啊,这就是一邋遢大王,哪有一点修道人的仙风道骨。
“道长先松开手,小子有要事请求道长”冯猴儿想到小道童的话“不要吃他师兄给的东西”,赶忙推辞道。
“吃,先吃了,再说其他的事”这人也不管来人有什么事,一心想让冯猴儿先尝尝他手中的糖。
冯猴儿见推托不得,只好应声接下那人手中的糖。
只见手中着糖,也不好说是糖,因为根本分辨不出是糖,这分明是一块黑乎乎的不明物。
“这是什么糖?!”冯猴儿对那人说道。
“这是我新炼出的黑糖,很甜的,你快尝尝。”
“。。。”冯猴儿一阵无语,自己吃过红糖、白糖、冰糖,这黑糖还真,还真不长这样吧,黑黢黢的,分明就是油灯燃后的煤油渣吧。
“敢问这位道长,这黑糖是用什么制成的?”冯猴儿赶紧打岔问道,他可不敢不问明白就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万一重了什么毒,这年代可没什么洗胃技术。
“菾菜,用菾菜煮出来的”那邋遢道人解释道,“这菾菜是我从西域商人那买到的,那商人说他家的菾菜是全神都最甜的,我就买了几颗。买回来之后用陶通明煮甘蔗的办法煮这菾菜,快,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冯猴儿一阵无语,这黑褐色的一坨能是糖?他也不急着接,反而问道“道长,这菾菜是什么?”
“《名医别录》里记载菾菜甘苦,大寒,疗时行壮热,解风热毒。”道人解释道,又嘿嘿一笑“贫道贪嘴,偶然发现这菾菜根竟然有淡淡甜味,贫道就想既然南方甘蔗能制糖,那这菾菜是不是也能制糖。”
陶弘景,字通明,南北朝时期全能修道人,做官“山中宰相”,修道创茅山宗,撰教派史《真诰》,订道教神仙谱系,炼丹发现了硝酸钾的火焰分析法,从医写出《神农本草经》和《名医别录》。
《名医别录》关于甘蔗制糖有一段记载‘蔗出江东为胜,卢陵也有好者,广州一种数年生,皆大如竹,长丈余,取汁为沙糖,甚益人’。这之这种熬制方法制出的糖是红糖,因为当时没有焦糖脱色技术,所以红糖熬制轻了呈琥珀色,熬制过头了就呈深褐色。
近代工业制糖技术出现之前,糖一直是高端消费品。有一种说法,看一个地方历史上发展状况,就看这个地方的饮食习惯,比如寸两寸金的胡椒、花椒,著名代表就是河南的胡辣汤和陕西的糊辣汤,当然还有糖,蔗糖转运中心的江南吴地就喜甜食。
在蔗糖出现之前,糖分来源于蜂蜜和麦芽糖,但这两者基本都是贵族富商才有财力享用的,蜂蜜是因为产量少,麦芽糖则是从粮食小麦芽熬制出的,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农业社会,普通人家粮食都紧缺,哪有多余的小麦制麦芽糖,一般都是过年时候,家里才能制出一些。
甘蔗是舶来品,从新几内亚传播到南亚、东亚,在周宣王时期才传入中国南方地区,直到印度的甘蔗制糖技术从丝绸之路传入汉朝,国内制糖行业进入世界前列,当时从西域进口而来的蔗糖称为“西极石蜜”、“西国石蜜”,但蔗糖技术还在红糖时代,还没有焦糖脱色技术,制不出白砂糖。
至于菾菜,就是后世”南蔗北甜“的甜菜,一些阿拉伯商人把原产于地中海地区的甜菜带入内地,当然这些菜要么是用来观赏,要么是用来入药,吃的人都很少,无他,因为贵!还有就是因为唐代的甜菜糖度太低了。
“贫道把三颗菾菜放进锅里煮,煮了三个时辰才制出婴儿拳头大小的糖,你小子有福气,别看这糖黑,吃着甜滴很”说着,道士又把糖递给冯猴儿。
“道长,那我的事。。”
“吃,吃完,什么事贫道都应了你。”
得到邋遢道士的保证,冯猴儿接过那块黑的吓人的“糖”,用舌头蜻蜓点水般舔了一下。
“嗯??是苦的,不过后味儿还是一丝丝甜味。”这是冯猴儿吃到“黑糖”的第一感觉。
“应该是煮的太久了,下次再煮的时间短一些”道士有些欣慰,这糖还是制出来了!
不理冯猴儿,邋遢道士扒着锅,思考着什么。
冯猴儿看这道士不搭理自己,一下急了,咳嗽了一声,“道长,我的事。。”
道士才反映过来,他刚才把冯猴儿的事早抛脑后了。
“啊,对,你寻贫道有何事?”
“我父母一夜去世,想请妙然道长为我父母做一场法事,法信道长说妙然道长不在道观,说您也可以做法事。”
“哎呀,做法事啊,你可是找对人了”说完,哈哈大笑,突然一想是为人亡父母做法事,顿时闭嘴,尴尬摸了摸头。
空气很宁静,气氛很尴尬。
“施主节哀,贫道洗洗就随你去。”
冯猴儿突然想到法事是其次,来道观还是要找硝石的,于是向道士作揖,“道长,可有硝石,小子想买一些。”
“你要硝石作甚,想炼丹?”邋遢道士面色一凝。
“里正爷爷说家四周埋一些硝石能驱邪,我家就剩我一人了,我害怕”冯猴儿扯谎,扯出里正,还挤了几滴眼泪。
“怕球怕,人死如灯灭,你小子刚刚吃了贫道的糖,贫道也大方一点,西厢房有布袋,自己去取吧”邋遢道士指了指屋外西边,说罢转身要去洗漱。
“额,我不认识哪个是硝石。。。”
“架子第一层,布袋上有白霜的就是硝石。”
冯猴儿进西厢房,放着一排架子,架子上有各种各样的袋子和盒子,果然在第一层发现有白霜的袋子,这应该就是硝石了。
从架子上找到一个空袋子,抄手就是倒,哗哗倒了快十斤,眼见着原来袋子里少了一半,才停了手。
应该够了,这下材料凑齐了,可以嘣了!
冯猴儿倒完硝石后没有出门,而是在看西厢房架子上别的袋子,不禁感叹都是好宝贝啊。
半个时辰后,邋遢道士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旁边桌子上有一个包裹,应该是法器之类的。
一袭灰色道袍,洗的有些发白,唇红齿白,配上法明干瘦的身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和刚刚那邋遢道人判若两人。
看到冯猴儿手提的袋子,眉毛不由一颤,袋子里是硝石无疑,这么多硝石够普通人家两年的花销了,这小子还真不客气。
“倒了贫道半袋硝石,你小子是真的害怕啊”法明打趣道。
冯猴儿知道这道士话里有话,明显是自己倒的太多了。
“小子没见识,不知道这硝石价值几何,小子手里还有几贯钱,补偿道长”冯猴儿说着,从肩膀背的小包裹取出从家里带来的法事钱。
法明没有接钱,而是说:“贫道看你颇有慧根,要不要随贫道修行,做我的童子。”
“这,小子还小,今年才十二岁啊,还是个孩子。”
“贫道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独自做法事了。你现在跟着我学,将来也能有一技傍身,你考虑考虑”说罢,向院外走去。
这是要下山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山下走去,冯猴儿背着两个包裹,左边是钱和硝石,右边是法器。大师呢?大师要想干活,怎么还会让冯猴儿做他的童子。
到了山门口,早有车家汉子跑到跟前。
“哎呦,是法明道长啊,要下山吗?乘小的牛车,稳当。”还是上山时候那个赶车汉子。
“小子,上车”法明可不客气,从山上走到山下,他法明可吃不消,也不想吃。
说罢,法明大步向前走去,车夫接过法器包裹,钱袋子和硝石袋子冯猴儿可不敢给车夫,怕出了什么意外就没得玩了。
“贫道法明,俗家姓什么贫道也不知,师父在山门外捡到我,襁褓上只绣了一个陈字,大概我就姓陈吧,自幼贫道就生活在逍遥观,你要找的妙然道长乃是贫道的师叔。”
“道长是聪慧之人啊,十二岁就能做法事了”冯猴儿理解了为啥法明在别院里说的话。
“那是为我师父做的法事,也是贫道的第一场法事。”
“。。。”冯猴儿发现把天聊死了,“道长节哀。”
“师父驾鹤后,贫道就立志丹道,希望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越炼越失望。”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冯猴儿有感说了一句。
“你小子竟然知道五千言的话”法明有些吃惊,这个农家小子竟然知道《道德经》里这句话。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知道自己的无知,是好的;无知却自以为知,这是谬妄之病。有道的人没有这种谬妄之病,因为他把这种病视为大患;正因为把这种病视为大患,所以才不会患上这种谬妄之病。
“贫道在逍遥观炼丹六年,也做了六年法事,惯见诸多生离死别,最终悟出生老病死非丹石之功,秦皇汉武不行,平民百姓不行,修道之人亦不行,于是贫道不再炼丹,也就没有了道心,整日随心所欲,带你来的法信也和你说过我是怪道人吧。”
“是说道长挺怪的,可没想到道长年纪不大,履历竟如此传奇”冯猴儿毫不犹豫把法信卖了。
法明没有说话,看了几眼这个农家小子,觉得这孤儿与自己身世相像,不免几分悲戚。
一车一牛三人,赶车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