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琦提了药箱,见这院子红墙绿瓦,一应俱全,虽不豪华,也比那牢房好得多。提起门上铁环扣了几声。
尹霖听声当即来开门,见是苏琦,忙笑着把他迎了进去。带他到大厅里坐,又端上茶来。苏琦见他乖巧懂事,对他更是喜爱,拿出一根人参给他,道:“给你的。”见尹霖欢天喜地地拿过后,又道:“手伸过来,我来把一把你的脉象。”
尹霖自然不肯放了手中美食,左手拿着人参大口啃,右手伸过去。
苏琦见他脉象平稳,心脏“咚咚咚”跳得有力。心道:“他这身子,可是练武的好把式。”又问他:“你是为什么给关在牢房的?”
尹霖道:“我爸爸犯了错,他们不喜欢我。不让我出去玩,我妈妈也没来找过我。”
苏琦心道:“若是上一辈犯下的错,他们怎么与这小孩子为难。又不敢杀他,肯定是心有忌惮。”顿了一顿,又问:“那倪从护卫为什么要伤你?”
尹霖眼珠一转,“哼”了一声,说道:“我与那狱卒打了个赌,赢了他一根人参。过不多久,那护卫就来打我了。”说完又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要那一根人参,也不受那皮肉之苦。”
苏琦自然不疑心这孩童的话,想起那狱卒来买人参时,便是他亲自交给,那时狱卒满脸不爽,询问也只说买给一介顽童。这么一来,对他们更是不满,而又对尹霖更是怜惜。
尹霖忽道:“苏琦医师,你说我天赋好,给我讲讲武学上的事儿吧。”
苏琦只道他要听故事,微微一笑,说道:“当今魔教之首,便是魔头纪弩。此人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
尹霖打断他道:“你给我讲讲怎么习武吧。”
苏琦道:“习武我是没有学过,只有一身医术。你若是想学武,可以求那倪从护卫去。”他见这孩子身世非比寻常,为明哲保身,只说自己会医术。
尹霖道:“倪从护卫不打死我就好。你对我那么好,我给你取些点心来。”说完又是添茶,又是奉上点心。苏琦只觉自身不好意思,又对这孩子喜欢非常。
只好说道:“我虽不会丝毫武功,也给你讲讲武林中的事项。叫你以后有那机缘,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他只是一介医师,自然不知尹霖已踏上武者大门。
尹霖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那可好啊!”
苏琦道:“武林中总分得有三流武者,二流武者,一流武者,和顶级武者。若是不足,那便不入流,若是超过,那便是绝顶高手。秦国有两大绝顶高手,一个是太上皇赵洪,一个是新任国师清濯老人。”
尹霖不认识当日护他的清濯老人,听到赵洪名字时,不由得一惊,那人前几日还与他一同吃住,却没想到他竟是绝顶高手,心中只道:“以后万不可惹恼了他。若是他再生气,不再骂我,把我打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苏琦见他震惊,以为被武林故事所吸引,不由得得意洋洋,又道:“人有任督二脉,若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便是到了三流高手。”
尹霖奇道:“那任督二脉在哪里?”苏琦把他抱起,一一指去。说道:“这里是命门穴,这里是中枢穴,这里是灵台穴……其中关窍皆打通,便到了三流武者之列,在武林中也算得排的上名号了。”
他只道尹霖年幼,只以讲故事一般给他讲,却不想他记忆甚佳,详细把这些穴道都记住。只觉他指向开元穴的地方,似与身体相通,没有丝毫阻塞感。将内力引到此处,只觉这处很是舒坦。
问道:“穴道打通又是怎样?”苏琦笑道:“我没有练过功夫,听过师兄们说。若是打通,形色一体,你便可用那处地方与身子一体养育真气。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尹霖试过,确见那处内力渐渐凝聚,而四周之处又多是阻塞。苏琦见他低头沉思,恐他陷了进去,出不来。”忙道:“没有功法,内力也是练不出的。你好好养育身体,等着将军府人高兴,说不定会传你练功之法。”
尹霖道:“那你给我讲讲二流武者怎么练的?”
苏琦苦笑道:“那我可就不知了,你若是喜欢学武。每日绕着屋外跑上几圈,也能锻炼锻炼身子。”
尹霖道:“若是只锻炼了,又没有武功,还不是被人一巴掌打倒,再也爬不起来。”他想起那日倪从将他打飞,仍然心有余悸。
苏琦道:“这可未必。世上人情世故,读书学问,哪一个又比武学弱了?你瞧我,半分武功不会,那倪从见了我,可不也得拱手行礼吗?”
尹霖心道:“确是如此。”向苏琦道:“那你教我些医术,好让我解解闷。”心中却是也想那倪从见了他行礼。
苏琦道:“你年纪还小,医术是学不明白了。若你无趣,明日给你带几本书来,学学作诗,练练字儿,也是好的。”说完心道:“这将军府给他关着,只每日给他东西吃,又不给他请个老师,日后不学无术,说不定还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问过他功课,觉出比同龄人应当要快一些。说道:“我没什么书,明日给你带些字帖,再带些诗词之类的,你先学着玩吧。日后有机会,我从学堂里给你要一些。有什么不懂的,我给你讲了,私下里可不许偷懒。”
尹霖心喜,道:“那很好了,谢谢苏琦老师。”这一下从苏琦医师变作了苏琦老师,苏琦只觉无比受用。
将要走时,苏琦未给他人参,尹霖只盼他拿来书籍,也不向他寻。只连说好几次,教他一定不要忘记。
苏琦见他如此好学,心中宽慰,吩咐笔墨纸砚,当即在纸上提了一首王维的《送綦毋潜落第还乡》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长安道,同心与我违。
行当浮桂棹,未几拂荆扉。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道:“这王维号称诗佛,清新雅致,适合初学者。你多看一看。”
尹霖点头称是,送走苏琦后精心看将起来。他发蒙时很是用功,字都识得。只不识其中意蕴,觉得清丽非常,一遍又一遍地读将下去。
到了傍晚,却还舍不得放下,送饭的来了,却是管家亲自送了药膳来,见他拿着一首诗爱不释手,心中好奇,看过去道:“你拿着王维的诗作甚?”
尹霖道:“我读着只觉得很好,却又不知道它怎么个好法。读着心里很是舒坦,也就一直看下去了。”
管家王深心道:“他虽是乱臣之子,可也是功臣之孙。若是放任自流,自是不妥。他喜读书,也是好事,日后也能明辨是非。”
王深是将军府的文职,于诗词也算是懂得些。教他吃过饭后,亲自与他讲解起来。尹霖只觉茅塞顿开,不断赞道:“老师好生厉害!”
王深笑道:“我自然不敢称为老师,你既喜欢读书,我去请一位老师如何?”尹霖拍手道:“那可好极!”
王深拿着那张纸,又道:“这纸又是谁给你的?”他只觉倪从一类,皆是大老粗,也不可能传授学问给他。
尹霖于是将白日苏琦答应给他书籍一事说了,王深心道:“现今魔教猖獗,若是请示将军,如此下来,也需得好几天。”便道:“这几日我与苏琦教你,过几日,等请示下来了,送你去学堂读书。”
尹霖自是高兴答应。王深又笑着问道:“你学过之后,肚子里可有些许墨水?”尹霖脑袋一转,提起墨笔,写道:《无题》
泠泠山雾远,
独数夏枝清。
忽尔长行客,
听柴门捣冰。
王深看后,说道:“这写的是夏天的景象。倒是清秀。”尹霖道:“是了,我想起夏天山上雾多,而那枝叶又绿得厉害,乌黑浓墨,很是好看。又想起,我被关在这里那么久,突然记起小时候在家里玩冰的时候。”
王深赞道:“倒是真情实意。”问他道:“你今年几岁?以前学过作诗没有?”尹霖道:“我昨日已满了九岁,诗词一类,小时候便学过的。”
王深心道:“纵是从小学习,天赋也是极好。若是他苦心耕耘,未尝不成一方大儒。既明道理,也懂是非,为国为民,也都是一桩极好的事。”又想起这孩儿昨日生辰,却被打得这番模样,心中有愧,又因他身份,不可对他太过宠溺。
思索一阵,便道:“你在这里安心学习便好,到了时间,自会让你回家与母亲相见。”尹霖拍手欢呼。
王深见窗外月已升至中空,忙道:“时候不早,你早些睡罢,往后若是无事,我亲自与你送饭来。也与你好好讲些知识。”
尹霖见他和蔼,比倪从几位粗人实在好得太多,这几日所受的苦楚,化作眼泪汩汩流下,却不让人看见,只偷偷擦了,口中不住说些感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