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明中的入校大道上，两旁种着高高的香樟树。
右靠塑胶操场一侧的雨棚下停满了各色各类的自行车，其中掺着几辆电瓶车。
9月骄阳从树枝间探出头来，映照在地上，一路生出花来。
今天是节前最后一天，学生们都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之中。
有在讨论着国庆7天特种兵旅游的，有无缘外出游玩只得回老家的，甚者吵着必须得打上好几天游戏的……
正对入校大道的百步梯上，学生成群，姜颜混在其中，低头数着台阶是否真的有一百步。
一双手从后方伸了出来，扯起姜颜的红色书包，大声问道，“早啊姜颜，怎么背着你弟的书包？”
姜颜被他吓了一跳，看捣蛋鬼是谭盐，不免想起前天的梦境。
因为梦里过于亲近的举动，导致此时面对这位应该叫一声哥哥的表亲，姜颜有一种深深的背德感。
不过，梦而已。
她扯扯嘴角，又恢复平常，“这是我的书包好吧，我俩的书包一个款式。”
谭盐一拍脑门，表示抱歉，“啊对，你弟也说过好几次。”
姜颜沉默着点了头不想再言其他，等听到对方那句“加油啊”时，心一下一下地突突跳，忘记了数到52，还是53.....满心去紧张今晚的演出。
暮色黄昏下，明磊中学国庆文艺晚会拉开帷幕。
舞台绚烂灯光，台下欢呼一片，男女主持人激情四射地念词走流程。
阮陈陈举着相机呈随时战斗状态，估摸着再过2个节目，就是姜颜和陆姿的歌曲表演了。
后台里，姜颜端坐在镜前，两手攥着衣角，任由化妆师摆弄自己的脸。
“好了。”化妆师完成妆面，去到了下一个化妆人前。
姜颜看着镜前的自己，短发披肩，略施粉黛的脸有些陌生。
少女模样不容多加修饰就已夺目。说是化妆，也就打打底、描描眉，抹了口红的双唇娇嫩红润。
陆姿走进屋内，对着发呆的人就惊呼。
“哇塞姜颜，你简直是清纯动人的代名词。”
接着便将手里的白色连衣裙塞进对方怀里。
姜颜皱了皱眉，疑惑怎么换成白裙了，更疑惑陆姿那一身的黑色套装。
“换衣服啊，该准备上场了。”陆姿装起傻来。
坐着的姜颜仍一脸问号，陆姿只好随口解释了一句“白衣黑裤太没美感”，就推搡着姜颜去换衣。
等到陆姿三人节目上台，天色已晚。
因裙子问题，姜颜别扭地调整了好几次坐姿。
她坐在黑色中的钢琴前等待指令，在瞥见舞台侧方穿着白色衬衣的刘森，她才知晓陆姿的用意。
白色灯光刷一下打在台上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身上，同时响起是小星星的钢琴弹奏。
姜颜不慌不忙地敲着琴键，原来真正面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措。
她甚至还能在放下手的那刻，去看走向舞台中央的刘森。
此时白色灯光照向刘森，他举着话筒深情歌唱起来，走在半路停了下来。
陆姿从另外一侧走出，边唱边与刘森会合。
台下荧光棒随着节奏挥动。
陆姿与刘森隔着几步距离，带动全场一同唱起副歌。
接着便又是姜颜的钢琴演奏，这次她没有神离，手指游动在白与黑钢琴键上，也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下一刻的合唱。
姜颜对着立式话筒歌唱起来，等着刘森走来。
柔软易碎的女声与低沉坚定的男声交织一起，印证刘森走去的一步又一步。
与此同时，陆姿抬脚离去。
舞台上两束白色灯光，一束打在白色连衣裙的姜颜身上，一束罩着缓缓走去的刘森。
台上男生站定在钢琴架前，陆姿在边台跟着欢呼声一起激动大叫。
姜颜已经很勇敢，不再只是排练时的小心翼翼，像是诉说对所念之人的种种想念，那人也给予阵阵回响。
不知是自己臆想又严重，还是刘森果真眼含柔情。
姜颜又很胆小，对上那双眼两三秒后，忙移开了视线。
弹奏完最后一段的小星星。
台上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刘森与姜颜的身影双双陷入一片黑中。
鼓掌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当下，姜颜才发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也许是终于演奏完成的激动。她看不清刘森脸上的表情，但也清楚他的脸正对着自己。
明明周围很吵很乱，姜颜却清晰听见了刘森那也紧凑带有慌张的轻微喘气声。
精心准备的节目终于演出成功，姜颜一下台就看见远远挥手的谭盐。
谭盐抱着一束花跑来，根本没注意跟在姜颜后面的刘森，“祝贺姜颜人生首次登台表演大获成功啊！”
四周不时有人投来目光，姜颜有些无言以对，“搞这阵势干嘛。”
这阵势，堪比机场拉横幅接人。八卦的学生投来带有八卦气息的八卦目光。
身后的刘森站定脚步，听着俩人的话，眼神一扫眼前一头自然卷的男生。
姜颜知道推脱不掉，望一眼看向别处的刘森，便接过花匆匆而去，只留下还有话未说完的谭盐。
逃离了社牛谭盐，一心拍照的阮陈陈拉扯着几人合影。
叶昭沉不知何时从班级队伍溜了出来，踱步上前来，“算我一个啊。”
阮陈陈大手一挥，示意叶进镜头，“算算算！”
刘森不明所以，看着挤进来的叶昭沉，忍不住尖酸他，“哪儿都有你是吧。”
叶昭沉架上刘森肩膀，笑得一脸灿烂，“都快毕业了，合个影纪念一下多好。”
这个借口实在没道理，距离毕业还有一年，但刘森转念一想，一年的时间又能有多长。
罢了，他还是吐出一句，“嗯，什么影都合。”
因为闲人叶昭沉的加入，陆姿往左挪了几步，接着便是勾肩搭背的叶和刘森，最右侧是抱着花的姜颜。
姜颜感觉到刘森的靠近，因为与叶昭沉的打闹，彼时高出姜颜一个头的刘森肩膀不时磨蹭了几下少女的发丝。
再扭头去看刘森，恰好俩人目光相撞，姜颜有些红了脸，撑着扯扯嘴角；刘森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脸庞，下一秒也跟着无声笑了笑。
姜颜捧着花，左侧是明媚的人，心里再怎么想太多，此刻都舒展笑容。
快门按下刹那，那张对半而折、只留下俩人的相片被人存放很久，相片的背面写着——
“我们俩”，以及，“第一张相片。”
作为学生会成员的刘森、姜颜和陆姿三人，等收拾完现场，时间已快晚上11点。
来到校门口，陆姿对着姜颜一挑眉，与俩人挥手再见。
姜颜无视这机会，抱着那束花左顾右盼，疑惑本约好的人为何没出现。
就在晚会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四周太吵。
谭盐跑来，凑近姜颜耳语，“等会送你回去。”
姜颜说结束了自己还要帮忙打点现场，第一时间便拒绝了。
谭盐却立场坚定，“那不是得更晚了，我等你，你快好了给我打电话。”
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一旁的阮陈陈拉起陆姿，掩鼻佯装哭泣嗑起糖来，“他好爱你呜呜呜，又是鲜花又是接送。”
姜颜抬手一敲陈陈脑袋，“停，这太背德。”
“近亲姻缘？”陆姿也少有地附和，对着陈陈便教育起来，“陈陈啊，这太过了，嗑‘戒备森颜’才对。”
姜颜顿时.....真一脸汗颜。
跨上自行车的刘森双手紧握车把，对着正掏手机的姜颜扬了扬下巴，“上车。”
刘森家住石县城北，姜颜则需要往反方向的城南花园去。
她当然不会去麻烦他，拒绝的话说了出去，“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姜颜又一指着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发起话来，“裙子也不方便。”
刘森明白多说无益，一脚踩上踏板。
“听说去你们小区的那条必经小巷，闹过鬼。”
闻言，姜颜铁青着脸，一手拉住欲离开之人的书包带，一屁股侧坐上车后座。
还不忘犟嘴求证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自行车游走在宁静人少的夜晚，车筐里的花束随风摇动。
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闭店休息，只有几家烧烤和火锅店里人声鼎沸。
刘森在身前稳稳踩着踏板，窃笑着解释，“很多年前的事了。”
姜颜恍然大悟般“昂”了一声，攥着刘森衣角害怕的同时又好奇起来，“那现在肯定没有了吧。”
腰两侧感受到两手紧紧，刘森丢给姜颜一句，“那我就不清楚了。”
隔了几秒，他又轻笑道，“放心，我不是坏人。”
姜颜藏在后面白眼加无声嘟哝，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刘森开这样的玩笑。
抬眼看看那发丝飞扬的脑袋。
还带有热气的晚风吹拂在脸，姜颜后知后觉，那被风吹鼓的白色衬衣不时拍打着自己的手臂，低头看向抓着衣角的手。
这还是第一次坐男生自行车后座。
当然——姜一宸的后座不算。
谭盐的更不算。
等到了那条“闹鬼”小巷，姜颜强撑着对刘森道再见，便向巷对面大步流星。
刘森站在巷口，一手撑在车把上，看着姜颜哆哆嗦嗦的影子。
不知天公与谁作对，小巷里的昏暗路灯只剩下一盏，在微弱发光。
姜颜忍着没有一步三回头，在听到身后微弱的脚步声时，以为刘森已经走去。
当她转头想要去而复返到巷口，一阵急促而缓慢的脚步声响彻在耳边。
是刘森跟了上来。
看着转身的姜颜，刘森先也是一惊，步子却不停。
他走上前去，侧过身子，俩人就那样刚好站在那盏灯下。
彼此之间只差两三步之遥，刘森看向姜颜的那张脸上，一半阴影，一半明光。
明黄的灯光笼罩着相视的少男少女，姜颜故作轻松随意。
“怎么还没走。”
全然不知，刚才的恐惧不安已悄然化为意乱心慌。
刘森轻咳一声，抬手胡乱摸了一下前额，目光从姜颜的脸上移到那束花，答非所问着，“我俩一人一半，行吗？”
姜颜“啊”了一声，眸子低转两下，像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是回来索要送我回家的报酬？”
看着被点中笑穴的人，刘森不明所以。
姜颜笑得东倒西歪，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等一直笑到家楼下的围墙外，姜颜豪气将花束一分为二分给刘森，还将外包装都赠与他。
那收起笑颜的圆脸上，此刻又出现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
看着开出墙外来，欲将一半道路都遮掩的蔷薇花丛，姜颜打趣道，“还需要我跳起来再摘几朵吗？”
刘森苦笑着摇摇头，举起手里的花，“感谢你的花。”
姜颜也满意点点头，“学长这下可以安心回家睡觉了。谢谢学长送我回来，学长拜拜！”
刘森听着一句一个学长，目送着姜颜蹦跶离去。
不一会儿，靠近粉红花墙楼栋的3楼阳台上，从客厅里透出灯光。
夜色朦胧中，花也失色。
被姜颜拿回家插进花瓶的花朵不再有生气，个个垂着头，像是打了一场败仗的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