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赵娟心里有气,在家里开启了冷战模式,对贺思敏不理不睬的。贺思敏几次想主动跟她缓和一下关系,却接连碰了壁。
这天下班后,他刚走出车间大门,听背后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吴天宝。
吴天宝走到他跟前,带着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道:“怎么,瞧你这几天垂头丧气的,是不是后院着火了?”
贺思敏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老婆在背后挑唆的?!”吴天宝咧嘴笑了笑,附和道:“你说得对,那娘们就是欠揍!”停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请你去喝酒,就算是替我老婆给你陪不是。”
贺思敏无精打采地:“不去,心里烦着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走吧!”吴天宝说罢硬把他给拉走了。
两人出了厂区,来到大马路旁的一家小酒馆,点了几盘炒菜和一壶老酒。
吴天宝斟上酒,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你心里烦,我比你更烦呢!你说,这都多长时间啦,我老婆还不依不饶的。不给我做饭,不给我洗衣服。现在,我得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
贺思敏白了他一眼,道:“你那是自找的,谁叫你作啦?”
“还有,上次我加工的那批零件不就差几毫米嘛?”吴天宝牢骚满腹地说,“可是,王茂林却借题发挥,硬是降了我一级工资,每月少十几块呢。他妈的,他这不是明显在打击报复吗?”
“活该!谁让你让他丢了面子了?他不整你整谁?”贺思敏兴灾乐祸地说。这时他才明白,吴天宝不是请他喝酒的,而是来向他诉苦的。他一挥手道:“得了,就别再唠叼你那些糟心事了,咱俩好好喝酒吧!”
可是,吴天宝的嘴还是闲不下来。他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微笑,道:“老实说,你跟那个漂亮的女徒弟真没啥?不会吧?”
贺思敏一听就恼了,挥拳做出要打他的架式道:“再胡说,老子揍你!”吴天宝连忙躲闪道:“好,好,我不说,不说了!”……
一开始,小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有一天,她去食堂打饭,结果去早了,食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她走到厨房门口,想进去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开饭,却听见里面传出了说话声:“……那丫头也太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下给师傅翻衣领……”
“就是,也太轻浮了……”
小韩听出她们是在说自己,连忙退了回去。小韩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从别人的议论声中,很快联想到最近这几天师傅一直愁眉不展,立刻意识到自己给师傅惹麻烦了。她想给师傅道个歉,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事由凑巧,正当她为难的时候,男朋友来看她了……
这天晚饭后,贺思敏正在洗碗,突然听见小韩在门外喊了一声师傅。接着,只见她领着一位军人走进屋来,笑呤吟地:“师傅,这是我男朋友。”
贺思敏一听,连声说欢迎,一边擦干净手,收拾好桌子,张罗他们就坐。这时,赵娟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小韩笑着对她道:“师母,我男朋友回家来探亲,我特地领他过来见见师傅师母。”
赵娟笑容满面地说着客套话,一边忙着给两人泡茶。小韩的男朋友坐下后,客气地说:“师傅、师母,小韩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父母不在她身边,我也不在她身边。所以,还要麻烦你们对她多加关照……”
小韩和男朋友坐下后聊了半个多小时,才起身告辞。贺思敏和赵娟把他俩送到门外。回屋后,赵娟意犹未尽地:“没想到,小韩的男朋友长得还挺帅气。”
贺思敏瞪着她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娟不好意思地:“都怪孙小凤整天在我耳旁聒噪,弄得我六神无主……”
贺思敏摇着头道:“真有你的。小韩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亏你想的出来……”赵娟嬉笑地说:“谁让人家稀罕你呢?……”
六十年代末,中苏在珍宝岛发生了武装冲突。为防备苏联入侵,中央成立了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各省市自治区也纷纷成立人防领导小组,全国各地广泛地开展了群众性的挖防空洞活动。
按照上级要求,试验厂也要开挖一条防空洞,准备一旦开战,将人员和设备撤进防空洞里继续生产。
厂里成立了人防工程指挥部,由厂里分管后勤的格委会副主任挂帅,担任总指挥,王茂林自告奋勇地当上了副总指挥。实际上,指挥部就王茂林说了算。因为,那位格委会副主任除了开动员会时来讲过话,后来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防空洞位于试验厂旁边的一座山岭之下,洞口就开在半山腰上,洞口前面有一片开阔的平地,用毛竹搭设了三间棚子,门口挂着“试验厂人防工程指挥部”的牌子。
厂里青壮年男职工都要轮流去挖防空洞。那座山上全是黄土,土质疏松,防空洞挖得很快,不到两个月,已经挖了两百多米长。
这个星期,轮到贺思敏去挖防空洞了。一大早,他与十几名工人聚焦在指挥部的竹棚前。工人们大多穿着雨衣。今年雨水特别多,老天爷已经连续下了半个多月。这会儿,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工人们聚在那儿交头接耳,迟迟不肯进防空洞。因为雨水太多,防空洞出现了险情,洞壁上出现了好几处裂缝,有可能发生塌方。工人们害怕出现危险,所以一直不愿意进防空洞。
这当口,王茂林从指挥部里走了出来,大声地催促大家快进防空洞干活。一位五十多岁的工人道:“王主任,下雨天进防空洞有危险,还是等天晴了再进去干吧!”
“怎么,下雨天就不工作啦?”王茂林厉声道,“如果苏修入侵,下雨天它就不进攻?……厂里要求防空洞下个月就完工,工期很紧。所以,不管下不下雨,施工绝不能停!”
在王茂林的一再催促下,工人们只好无奈地携带着镐锹箩筐和板车等工具,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防空洞。
果然,下午两点十三分,随着几声霹雳巨响,由于雨水长时间的浸泡渗透,防空洞松软的土质发生了大面积的瘫塌,加上防空洞内的支撑系统很简陋,只是一些不太粗的毛竹和木杆,所以,十几名工人全被埋在了洞子里。
赵娟正在档案馆上班,小严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地:“赵姐,厂里都传疯了,防空洞发生了塌方,里面的人全被埋了……”
赵娟一听,大吃一惊。这个消息尤如晴天霹雳,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差点摔倒,幸亏小严一把扶住了她。小严也知道这个礼拜轮到贺思敏挖防空洞,很可能也被埋在了里面。她同情地望着赵娟,安慰道:“赵姐,你也别太着急了,事情也许没那么严重……”
赵娟站稳了脚跟,一把推开小严的手,轻声道:“我…我要去看看……”小严自告奋勇地:“赵姐,我陪你去吧!”
两个人离开了档案案,朝防空洞方向走去。一路上,小严时不时搀扶一下赵娟,防止她摔倒。两人到了防空洞跟前,只见洞口外面围了许多职工和家属,一些被埋工人的家属又哭又喊,有几个人想往防空洞里冲,却被守在洞口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赵娟气喘吁吁走到一个正在泣哭的妇女身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结结巴巴地:“怎…怎么样了?……”妇女扭过脸来,用手指着洞口哭道:“全埋…埋进去了……”说罢站立不稳,瘫坐在地上,开始呼天抢地起来……
赵娟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的眼睛茫然地朝四周张望,却没办法对准焦距,所以什么也看不清楚,周围的世界变得一片混沌。突然,她感到胳膊被人用力抓住了,扭头一瞧,原来是孙小凤。孙小凤惊慌失措地:“咋的,全埋啦?妈呀,俺家吴天宝也在里面呢!……”
这时候,一位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跑了过来,对正在哭泣的家属们说:“我听说,这事都怪王茂林!我爹说下雨天不能进洞,可他偏逼着大家进洞!……”
众家属们一听,顿时义愤填膺。有人问道:“这家伙在哪?”小青年用手一指竹棚:“就在屋里。”于是,不用谁招呼,十几位家属一齐朝指挥部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