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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臭小子,我万般交代,你贪玩也罢,万万不可招惹教会的人。”
在明家祠堂之内,明久跪在雨中,待接受家法处置。
柏先生担任了明家三代人的先生,见证了洞察教门的兴衰变故,也见证了羽鸣王权的更替。
他单膝叩首,对墙上的灵位点上了三支香。
“叶教,恕我管教无方……”
“但柏先生,那丁三刀实在可恶,他……”
“够了,逆徒,把手伸出来!”
明久内心憋着无数不服的苦水,但他面对柏先生的怒火还是选择了吞了回去,不情愿的伸出了手。
柏先生走上前去,拿着他那根冰冷的教尺,把明久的小白手生生打出了三道血痕,打得他生疼。
雨止风起,露出了久违的太阳,堂前茶草随风摇摆,其上的雨水凝聚折射光泽,化身为了颗颗晶莹的宝石。柏先生身后的茶炉也吐着热腾的气息。
此刻明久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柏先生有着雷打不动的铁三样,读法,练剑与品茶,法是洞察教义的《三止而观》,剑是阴柔极道,茶则是羽鸣的招牌鹦舌。
明久跪在堂前的垫板上,望着眼前的一小杯热茶,茶水清澈见底,仍留有倒茶是留下的水漩,几粒茶滓在杯盏中的漩涡中荡动。
他凝视着向下凹陷的漩涡眼,滚烫的茶气扑入了他的眼中,瞬间无数旧时的记忆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
烈火,烟尘,低语,屠杀。
漩涡眼被点燃,卷起熊熊烈火将眼下的一切化为了火海,滚烫的蒸汽与令人窒息的浓烟无处不在,在烈火与浓烟中,无数身着白袍手无寸铁的教众被屠杀斩首,残忍与绝望吞噬了眼下的一切。
明久大脑一阵充血中脱离了记忆,他猛地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他睁开双眼,令他恐惧的一幕映入眼帘,他透过茶水,望见自己的双眼化作了可怖的石灰空洞,一滴白浆顺着他的眼角滴入了茶水中,清澈的茶水瞬间化作浑浊无比的浆物。
“不……不不不!”
“少爷。”
柏先生按住了崩溃边缘的他,他睁开了双眼,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柏先生,他低下头,清澈的茶水中依然是那对如松石般亮丽的双眸。
“那团火,他又回来了……”
“……忘却背负的过去,你曾是天选,也是天下的希望,但你现在只是明家的少爷明久,战胜过去,才可以将火熄灭。”
明久再次凝望着那盏滚烫的茶水,端起便一口饮尽,正如一团烈火,灼烧他的心脾。
“战胜过去,把火熄灭……”
他忍着灼烧之痛与过去的黑暗,他回忆着柏先生所教授他的阴阳均衡之道,将自己的心境融入均衡之间,将他们如茶水般咽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躲在祠堂门角口偷窥着二人,她见堂上眨眼间只有明久,便打算离开,却不料一转身便撞上了早已察觉她的柏先生。
“这不是你这个丫鬟该来的地方。”
她面露惊恐,柔弱的双眼不自觉的瞥向一旁,手上紧紧攒着一篮刚从街坊买来的蔬菜。
“小女子只是路过此地,怕明少爷他有恙,便驻足停留,绝无半点恶意啊。”
柏先生上下打量着她,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黄色印花连衣裙与小黑鞋,似是刚入府的丫鬟,她单单扎着一支高高的马尾,留于额前的刘海稀疏规整,不曾打理过自己。他见状便收起了杀心。
“我怎在府上不曾见过你,是新来的么?”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支支吾吾的答道:
“额……是,柏先生,我是新来的丫鬟,小雏,负责打杂。”
柏先生掉过头去,准备离开,他走前瞥向小雏,鹰视狼顾的气场让她顿时麻木。
“刚刚堂前的话,我不管你有没有听见,我需要你烂在肚子里,明白么?”
小雏被吓个半死,她深知明家这样的大府,杀一个丫鬟,如同踩死一只蟑螂般简单,何况是自己这样的草芥呢。
她连忙点头后,碎步离开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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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鸣地界的边缘,一座刻着“羽山殿”的庙宇坐落于此,参天古树的枝藤布满了整座祠殿,地上尽是落叶与破碎的神像,祭坛内杂草丛生,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殿中央的进香坛庞大宏伟,内仍烧着千年不灭的余烬,这是往日香火鼎盛的余象。
坛周围尽是些朝拜而死的信徒,他们早已化作惊悚的干尸,无数尸虫滋生蔓延,发出啃食尸骨的沙沙声,与林间风叶之声融于一体。
“三界混沌,六洲归虚,众生皆苦,无可求,不可说………”
随着堂内低语般的经文教义声传来,殿外随即刮起了阵阵诡风,风起云涌,无数枯叶被卷起,进香坛也燃起了熊熊烈火,舔食着空中流动的片片枯叶。
堂内也被火光照亮,一尊雄伟千手鹰神像映于眼前,虽眼下无数锈蚀与破败,数手断裂,神面在侵蚀下只剩其半,可其依然可以威震八方,驱魔障于千里。
一名老者手持法杖,面对神像盘坐于此,嘴里低语着经文教义。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只见两人走入了大殿外门,他们身着与此地时代完全脱节的现代服装,都有着异域人的蓝眼,大步走向殿内。
其中一人望见一尊早已死于朝拜之姿的尸首的眼球,凭他老江湖的经验深知,那眼球是颗不菲的宝石,便凑上前去就要触摸,另一人拦住了他。
“蓝谢尔,别对这里任何东西动心思,除非你想死。”
只在二人说话片刻,殿中灯柱皆被点燃,似乎是在欢迎二人。
“海都之人,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堂内长者一语道破二人正来自相隔万里的西方海都大陆。皆是海都源部的探员,源.泽维尔与源.蓝谢尔。
泽维尔是实干派帕尔家族的独生子,他有着一头亮眼的金发和标致秀气的脸蛋,颇有几分女郎的姿色,所以他也被叫做“泽娘子”。但他并非如同外表,他是不折不扣的实力派,源部唯一的完美同步任务达成者。
相比蓝谢尔则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出生于名门望族阿加雷斯,他是家族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拗的那个,与其父决裂后加入源部成为探员,如果说泽维尔是天赋异禀,那蓝谢尔则是靠着争强好胜的傲气磨练自己而成就。
“老先生,尔等冒失闯你的山门真是抱歉,我们正在追捕一众贼人,他们偷了很重要的东西,犯了很重的罪,不知先生可否………”
老者纹丝不动,背对着二人,一向稳重的话语却结巴了起来。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什么贼,速速离去,别碍我清修!”
两人清楚,这庙里肯定有猫腻,没有理由无从下手,泽维尔看出了些许端倪。
“老者莫非只是障眼法,别冒失……”
可大公子蓝谢尔受得了这种糊弄?他没听完泽维尔的意见,直接上前痛斥:
“老妖怪,别搁着装神弄鬼,你这样的我可见多了!别躲躲藏藏的,何不真身见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狂笑从中传出,滚滚黑尘从殿内如潮水般翻腾而来,将二人视野遮蔽。
泽维尔见势抽出腰间的长短黑白双刀,海都最高工艺,黑檀木与白象牙。他面对黑尘,双刀顺势一接一振,空间被瞬间撕裂,滚滚黑尘也在扭曲下被撕开了一道V字口,直通内殿。
“蓝谢尔!”
只见内殿内,一只狰狞的巨型蝙蝠盘伏在神像之上,它外露着獠牙,猩红的魔眼看着两人。蓝谢尔随即踏着被空间割裂而暂停的黑尘,抽出了腰间的双枪,对着它展开了射击,顿时火光四射。
蝙蝠妖嘶吼着,用便用翅膀躲避弹雨边向殿内神像群爬行,并掀起阵阵碎石与烟尘。
蓝谢尔一甩双臂,他的锁骨处的背带随即粒子化,转为了两门涡轮助推器,及时起跳躲开了砸来的神像头颅,并向它滑行而去。
“老妖怪,你跑什么!?”
冲入其中的蓝谢尔忽被烟尘与浮沙迷了方向,他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得周围无数碎石崩裂之声。
忽然那蝙蝠竟飞起数十米高,出现在蓝谢尔身前,他躲闪不及,被他用脚爪扑倒在神像之上。
它癫狂的嘶吼,到处喷着口中的血液与唾液,想要就此掐死他。
“该死!”
就当脚掌的利刃即将刺入他腹部之时,一道白光从上而下闪过,蝙蝠妖也随光灭被斩成两半。
蓝谢尔瘫倒在那,浑身沾满了恶臭的血浆。
“really??一定要玩的这么极限?”
泽维尔轻盈的落在了一尊神像上,双刀上竟一滴血都不曾沾染。
“我以为你能搞定它的。”
蓝谢尔艰难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血渍和灰尘。
泽维尔扫视了一眼死透了的蝙蝠,并指向神像下早已圆寂的老者,肉身完整坚挺,身披的神袍令他仍存有生前的气力。
“它是被下了蛊,这里的惨象也非它所为……似乎,有人让它在这等着我们。”
泽维尔掏出了雪白的手帕,优雅的拭去了脸上唯一的灰尘,并望向了远处的羽鸣地界。
“这片土地,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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