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大地上,一向龙虎辈出。
前有那草莽出身的东北王张作霖。北洋政府的实际最后一任统治者。出了名的跋扈。出了名的睿智。后有那东北第二纵队第二支队司令大匪首张乐山(座山雕)。还有那满清遗留下来的各路跋扈的分支,一直延续至今。
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也始于这片土地上。
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夕阳下。两个英俊的年轻人赤脚蹲在河边。抽着自己卷来的烟丝(旱烟)两人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强壮一点的青年抽着手里的烟对着。身边那挂着淡淡笑容的青年:“你去跟咱爹说,我要去哈尔滨。”脸上始终像挂着笑容的青年淡淡的道“我不去。去了又得挨板子。”强壮的青年闻言站起身,一脚踹趴下身边的青年。嘴里骂骂咧咧:“完蛋玩意儿,从小就唯唯诺诺。爹最是得意你。让你去和爹说咋啦。”脸上挂着微笑的青年也不生气。起身拍了拍那破的不能再破裤子上的泥土。“哥,哪次不是我挨板子最狠。你跑的最快。再说了你去哈尔滨做啥子。”
壮点的青年抽了一口燃尽的烟蹲下来看着远处的山头。:“安邦,哥不像你。是书你就看,你能读进去。你将来大出息。哥不一样,哥这只有这一身的蛮力。咱们从小跟着爹习武练刀。刀我是越练越熟。可这读书写字一塌糊涂啊。”说完自嘲的摇了摇头。名叫安邦的年轻人只是听着哥哥说。自己也不说话。壮青年接着说:“我前些天去镇子里听有人叨咕着说。黑龙江一带出了一号人物,名叫啥来这?”想了半天:“乔什么。对,大桥老四。那一带道上都叫他乔四哥。”“安邦!”
“嗯?”
“你说我去跟他混怎么样?”壮点的青年在安邦的身边蹲坐了下来。
“你要去混黑?要是让咱爹知道了,爹不得打断你的腿。”这时候青年的神色才算是有了一丝的凝重。
壮青年望着远方对着身边的弟弟:“我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子生下来就不是种地的命。”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转身走了。
名叫安邦的青年望着远方微微的出神。不多时起身拍了拍泥土。朝着大哥刚走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座不算大的院子。典型的那时东北农村的风格。矮矮的院墙。一亩多的小菜园子。两件房的小平房。外加一个小仓房。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家。
此时的屋子里一张爆了皮的圆桌。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子旁吃饭。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的饭菜。两个泛黄的钵子里。一个装着几个苞米面的窝头。一个装着用眼睛都能数青土豆块的白菜汤。
一个叼着烟袋锅子的干瘦老人盘腿坐在土炕的炕延上。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太正拿着碗给叼着烟袋的老人往碗里盛着汤。虽然现在老太满头银丝脸上也被岁月刻画上了皱纹。但是看的出来年轻时的老太一定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两个顶着乱遭头发的青年正襟危坐在桌子前。直到干瘦老人在炕延边上磕打磕打烟袋说了句:“吃饭。”两个青年这才一人一手一个窝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个强壮的青年边吃边偷偷的看着正在吃饭的干瘦的老人。桌子底下的脚踢了另一个青年一脚。时不时的对着青年挤眉弄眼。
正在吃饭的青年将这一切视若无睹。继续大口的吃着窝头。喝着碗里的清汤。壮青年的一切小动作,没能逃过干瘦老人的眼。轻轻的咳了一声。闻声的壮青年吓了一寒战。低头吃饭。席间无话也再无多余的小动作。饭后老太把桌上吃过的东西撤下。两位青年忙着把桌椅板凳放到它们该待在的地方。
干瘦老人接着点着了烟袋放在嘴上吧嗒。
两个青年摆好了桌椅板凳相继来到了院子里,先站桩了一会。接着你来我往的招呼了个把钟头。
同一时间里。干瘦的老人看着窗外算的上是老来得子的两个儿子。陷入了沉思。
晚间,两个青年并排躺在里间的小屋里的土炕上。壮青年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身旁的青年则打起了轻轻的鼾声。翻来覆去了好久实在是困意来袭。壮青年才慢慢的睡去。
外屋的干瘦的老人披着单薄的外衣起夜。晚饭见两个儿子的举动被老人尽收眼底。自己的儿子撅什么屁股就能拉什么屎。当儿子的那点小心思怎么能逃出老子的眼。老人的睿智可是能媲美当初那张大帅的。如果当今世上还有比老人睿智的,除了那紫禁城里站在顶峰的那位,剩下的不出五指。
老人就这样披着外衣吧嗒着烟袋站在院子里,这一站就是一夜。清晨老人在回到屋里合衣睡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可苦了这一米八的汉子。时不时的想找自己的老子摊牌。可话刚要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整日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就像那情窦初开怀春的大姑娘。这一切老人都看在眼里。这样难熬的日子过去了整整一个多月。
一个饭后的下午。跟往常一样,哥俩在院子里站桩打拳。不多时,老太来到院子里喊着两个儿子进屋里去。
土炕上,老人盘腿而坐嘴里依旧吧嗒着烟袋锅。不同的是老人的面前放着一副棋盘。楚河汉界。棋盘上寥寥数子。老人注视着棋盘上棋子。
两个青年同时来到屋子里。老人指着棋盘对着两个说了一句:“可解?”小儿子眯着眼盯着棋盘。暗暗摇了摇头。饱读诗书他一下子就看清这不出三步就会被红色将军的死棋。
老大看似随意的拿起黑色的卒子向前走了一步。小卒过河。小儿子站在老大的身后摇了摇头。老人盯着过河的卒子忽然抬头直视老大的双眸。身上气势突然爆发出来。好似那蛟龙出海,掀起惊涛骇浪。
老大站在原地。这一次他没有后退。生平第一次直视自己老子那如刀子般的目光。
老人身上的气势慢慢散了开来。吧嗒了一口烟袋锅。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个一身草莽气的半大小子。像极了那个年轻时候的自己。
自己老来得子。两子一女。那时候太穷怕养不活。女娃刚生下来。直接就塞给了以前一起打天下的一位老伙计。
吧嗒了两口烟袋锅:“想好了吗?不后悔。”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一句双关。
“爹,我不后悔。”老大语气坚决。
“老儿你呢?”老人转头问向小儿子。脸上仿佛永远挂着笑容的小儿子挠了挠头:“前阵子听人说镇子里要办所小学在招教书的先生,我想去试试。”
老人沉思了片刻:“做学问不易啊。育人、育己。”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罢了,儿大不由娘,你们都长大了。”说完老人磕打磕打烟袋锅,下地走了出去。走出了房门,继而走出了院子。留下了屋子里的两个青年。
傍晚。老人手里拎着一个坛子和一个黄油纸的小包裹回到了家里。
晚饭的桌子上。依旧的窝头和清汤寡水的土豆白菜汤,难得的多了一坛酒和一小盘炒过的黄豆。
老太多拿上桌子几个小碗。拿起桌上的那坛子酒给爷仨一人倒了一碗。
老人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斟酌了一会:“儿孙自有儿孙福。无论将来你们走到哪里,你们两个要记住。咱们老李家的家训。学艺先学礼,习武先修德。”
两个儿子端坐在桌子旁。老大率先开口:“祖宗的东西不敢忘。不然九泉下无脸面见祖宗。不配姓李。”一旁的青年一脸的憨笑轻轻的附和了一声:“嗯”算是回答老人的话。
再次端起酒碗:“老子23年参加革命。弃文从武,扪心自问做人做事儿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良心。他日你们两个无论在哪个领域略有所成切记做人做事一定要留那一线。对人对己。”两个儿子听着老爹的话默默的把它们记在心里。
“咱们爷仨喝一口。算是老爹给你们践行。”说完老人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两个青年端起面前的碗将碗里的酒一口喝了个干净。辛辣的感觉直冲喉头。
也许是许久没有喝酒的缘故。总之这酒很烈。是老人埋在一个酿酒的老邻居家酒窖里二十多年的状元红。
老人有些醉了。老人讲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两个儿子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平时话不多的老爹对他们却异常严厉苛刻的老爹。23年从军,纵横各大野战军。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斗争,直至全国解放。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一九五五年的上将授勋。却依然与各方大佬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预料到将来的时局动荡。决然间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权利的中心。来到了这个名声不显的小山村隐姓埋名。
老人倒在炕上睡了过去。两个儿子帮着娘亲收拾了碗筷桌椅。
两个青年再次跑到了河边抽着自己卷来的旱烟。
“安邦。”“嗯?”被唤作安邦的弟弟应答。“哥这一走,不混出名堂绝对没脸回来再见老爹。你要到镇上教书。一定要多照看着家里。”青年吐了一口烟蹲在河边。
“放心吧哥。我会照顾好家里的。”兄弟俩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蹲在岸边抽着劣质的旱烟。齐齐的望着远处的大山。兄弟两个的心里都清楚。印象里那个不苟言笑的老爹是一条真正蛰伏在这小山沟沟里的一条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