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之初在心里默默叹了气,扭头悄悄看了一眼姿容清冷,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心头一动应下了这事。
流言也因此在私塾之中四起,容白术是众人心目中风光霁月的人物,薄之初一个无名小卒,流言多中伤弱者。难听些说薄之初年纪小,狐媚子手段不少,好听些说薄之初用了什么毒辣手段威逼,总之无一不是中伤她的。
这也让薄之初原本就孤僻的性子更孤僻了些,但她从不说起这事,依旧每日沉默的跟着容白术回家。
容白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这些事,他在私塾中有自己的独间书房,塾师都是去书房单独教学的,因此除了修习骑射课程与同窗们一起,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人,他也无心去社交这些权贵人家,只一门心思读书罢了。
只是这流言蜚语,无人制止,越传越离奇。终于他在一次骑射课的时候,听到了同窗们议论。而后他寻了个人,再三逼问下,才知现下私塾这流言有多么的伤人。
他知晓此事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没想到他当初以为保护薄之初的举动,竟然又一次中伤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从来不在他跟前说。
直到下学,容白术早早在私塾门口候着薄之初,他沉着的脸,紧皱的眉头,一脸严肃。让薄之初看了不禁有些犹豫,她慢慢吞吞地在容白术的注视下走到了他的跟前。
容白术一言不发,随后朝前走去。
薄之初也一如往常那般,紧紧的跟在他的身侧。心里忐忑,这是出了何事了。
“小薄,为何不说?”
“?”薄之初充满疑惑的看着他,这询问有些许突然,何意?
“私塾之中流言四起,全是中伤你的,你怎从未与我提及?就这样甘愿被欺辱?”容白术眼中全是愤愤之意,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模样。这小女童怎一点脾气全无?听得流言,竟无丝毫反抗?
原是因为流言,薄之初轻叹一口气。众口铄金,人情冷暖,她因年幼,只觉着此事她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娘曾经说过流言止于智者。在京都的那个府中丫鬟婆子嘴碎,平日里得闲就开始说娘的闲言碎语,她当时听不过去,张嘴就咬了那些嘴碎的人。后来还是娘来了,把她带回去了,后来和她说了流言止于智者,让她不必同那些丫鬟婆子计较。
她想现下私塾之中,不过也是这般,她无需计较吧。
她犹豫着开口,眼中倒是一片平静,“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听了女童不符合年纪的冷静话语,容白术倒是惊讶了,一时噤声,再三审视了一下薄之初,女童梳着双髻,凤眸清澈,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哀愁,小巧玲珑的鼻子下樱桃红唇紧紧的抿着。
思绪突然运转的飞快,刚才的愤愤之情,着实是因为怒气冲上了他的心头,这日日的相处,在心底里,他已将薄之初当做自家妹妹般看待,这知晓了此事后才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了。
薄之初的冷静,倒也让他冷静下来。流言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有造谣的源头,他一定会揪出这个源头,其次薄之初这样的默不作声,他怕是在私塾中会有更多的人来欺辱她,那往后长大,在这个世道下,她可又该如何,他能护得住这次,再往后呢。
于是,他语重心长道“小薄,可与我一起查明在这私塾之中是谁造的谣?”
薄之初转头看向容白术,他幽深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期待,她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容白术见她答应,俊眉舒展,释然一笑。
薄之初第一次瞧见容白术脸上温和的笑容,往常他也笑,只不是那笑容带着疏离。她一时发了愣,真当是谦谦君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小薄,别发愣了,明日你去私塾先去探听一番。”
薄之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次日薄之初在私塾里打量了一圈,不善交流的她一时之间犯了难,她轻叹一口气,咬了咬下嘴唇,可真是让人为难。
倒是一向热忱的陈岚岚瞧见了薄之初这副变扭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初初,你干嘛呢,东张西望的。”
陈岚岚是薄之初的同桌,她自认为她算是薄之初的好友了,班里和薄之初说话最多的就是她了吧。她也不在乎别的同窗对薄之初指指点点的,在她看来薄之初就像她养的小白兔那般,软软糯糯的,多可爱呀。
薄之初看着眼前活泼的女孩,双眼澄澈,她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我,我想找人问问,最近说我和容白术的事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陈岚岚倒是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从来不在乎这些流言呢,薄之初虽软软糯糯的,但也全然是一副淡泊模样,班里之前议论她的,她从来不在乎,这次倒是在乎起来。但是她还真的知道这件事“哦,我堂姐,陈菲菲说的。”
这次换薄之初惊讶了,倒不是惊讶陈菲菲传出来的,而是惊讶岚岚竟这么快就说出来了。“她不是你堂姐吗,为何要告诉我。”
“不能说嘛?我为何要袒护她,本就是她不对。”陈岚岚说得正义秉然的,那天她准备和堂姐一块回去,可是听见了堂姐答应给那些学子的家里寻条经商人脉关系,条件就是要让这流言在私塾之中四起。后来她去争论,质问堂姐为何要这么做,堂姐就说了一句她还小,不懂,便再也没有搭理她了。
陈岚岚突然敛了眸子,垂下头,闷声说道“对不起,我明知道这事情,却没有站出来替你说话。”她还以为自己是薄之初的朋友,这样想来,她根本不算,她和那些议论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薄之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许久,违心说了句“无妨。”薄之初就没有再开口了。
也觉知薄之初隐隐约约不表现出来的怒意,陈岚岚轻声的说“我保证,下次再有人说,我一定站出来。”
薄之初稚嫩的脸上,带了疏离的笑容,冷冷清清的又说了句“无妨。”
相比较薄之初这么快就查出源头,容白术倒是费了一番功夫,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在私塾之中,七岁以下的都还是统一授课七岁以上的则是分席教学了,而南安私塾又是附近几个县最大的私塾,从人数和规模上都是最大的。启蒙班有两个,七岁以下的孩童学习,辩识班则有十个,男女各五个。
再加上容白术在私塾之中只有同窗却无好友,打听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可世事就是如此,所谓无巧不成书,在他耐着心性问了几个同窗毫无结果之后,他又抓住了那个当日在骑射课上被他抓住的那名学子,着实是有些疲累了,让他看起来像是黑着一张脸。
被他围堵住的那名学子,也是一脸愁容,这算啥,不是冤家不聚头吗。他虽是这个私塾中的百事通,可也不能让他老是遇到眼前这个冷脸怪呀,虽然这冷脸怪怪俊朗的。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白术学友,下次还请放过在下,每次被您抓住一顿拷问,那些妹妹们又要来围堵我了。”
他不是怕冷脸怪,他怕的是那群无知少女们追着他问容白术的事情,就上回容白术逮住他问了起码两刻钟,后面他就被那群少女们叽叽喳喳的问了一下午,偏又容白术让他不准透露半分他们的谈话内容,让他为难的要紧。
容白术被眼前人挤眉弄眼的模样逗笑,冷脸也被瓦解,挑眉问道“那你是知还是不知。”
“知,只不过不要外传是我王百事说出去的。”虽是百事通,但是也有自己的底线。
容白术点头。
王百事还真叫王百事,他示意容白术附耳过来。
容白术的眉头渐渐皱起,脸上有了一抹不易消散的阴郁,他轻声道“还是如上次一般。”
王百事点了点头,连忙看了一下四周,很好这次四下无人,他可能躲过一劫了。他抱了抱拳,边走边说道“白术学友,下次再见。”虽刚刚嘴上说让白术学友放过自己,可他心底里还是希望白术学友多找找他的,只要不被少女们瞧见就行,毕竟白术学友真是光风霁月,虽一脸冷清,但这也是他偶尔可以拿出来稍微吹嘘一下的事情。
这日容白术也是早早的出现在私塾门口,不过他今日等的不是薄之初了。看见那红衣女子马上要上了马车,他快步向前,站在马车前说道“陈小姐可否下车一谈。”
陈菲菲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马车,听见声音扭头一看,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喜色,连忙把脚缩回来,顾不得旁边扶她上马车的奴仆,开心的直接跳下了马车,站到容白术跟前“容少爷,可有何事?”
此时正值下学时刻,私塾门口人来车往,好不热闹,不少学子冲着他们指点议论。
容白术微微皱眉,“可否到巷子中,一谈。”
陈菲菲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跟着容白术走到巷子中,奴仆远远的在外头候着。
容白术见四下安静,这才开了口“现私塾中的流言,可是你传的?”
陈菲菲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看着容白术目光如炬,她心头慌乱的要紧,想不出辩解的话来,硬着头皮认下了。“是我。”
“为何要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