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需要在大臣的三叩九拜中强化自己的威权和尊严感,这是以牺牲大臣的尊严为代价的,甚至到了清朝,大臣唯有以奴才自称,方能给上级以尊严感,无论多有才能的人,你要当官,你就得承认自己是我的奴才。
而大臣,则是以诸多下官的唯唯诺诺、迎来送往的谦卑中感受尊严的,而下官,只能从老百姓的不敢冒犯、出行避让、甚至是欺压老百姓中寻找自己在大臣面前失去的尊严。
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然而每个人又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尊严,所以他们心里都反感这一切让人损失尊严的礼制,一边又公开赞美这种礼制,美其名曰传统礼仪。
对一个皇帝来说,要想保证自己的尊严,就是要防止臣子势力强大,而对臣子来说,要想保持尊严,就得加官晋爵,甚至是对皇帝取而代之。
威权社会中,一个有尊严、正直、清廉的人是无法在主流社会中存活的。后世人皆知包公是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清官代言人,却不去想包公还是宋朝的三朝元老。
这个职位,足以在一场政变中将皇帝拉下马,虽然宫中有大内高手,但哪抵得住群狼战术,所以凡是新上任的皇帝,必须让自己人做京兆伊,否则永无安睡之日,哪怕上一个皇帝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不能安心。所以,没有换掉京兆伊,只能说明自己还没能掌握实权。正是如此,在一个威权社会中,一个人连续三届在三个皇帝手下当京兆伊,这绝对不是刚正不阿的人能干得了的活。但好处是,宋朝塑造了这么一个清官形象,让世人都以为,只要有清官在,就有希望。用一个清官榜样,去掩盖人们对整个威权体制合理性的反省,宋朝做到了。
在一个威权社会中,每个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你的财富和荣誉,随时都有可能被剥夺,只是罪名的不同而已,所以他们必须保持圆滑、世故,学会对下级的打压和安抚,学会对上级的迎合奉承。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无论有多少荣誉、多少财富,归根结底,都是贫民,因为他们永远也无法预知,这些财富和荣誉明天是否还属于自己。
所以他们一边小心谨慎地大肆挥霍,一边为自己和财富寻找更安全的藏身之所。他们每个人都讨厌这种威权社会带给自己的不安全感,一边又感谢和庆幸这样的威权社会给自己带来的诸多荣誉和财富,同样,他们既是得利者,也是潜在受害者,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安全的。
因此,他们一边表面上美化威权社会,威权社会存在越久,他们才可以攫取更多利益,但他们又想逃离这种威权社会。
姬发便是这样的人物,他一直做的便不是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
说到姬姓家族的家业,近代有几个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公刘在夏末的危难中找到了豳地,保存了家族实力和火种,古公用几十年的时间,打实了民意基础,而季历在这一基础之下,建立岐山城邑,扩展了邦国范围和扩展基础,吕尚又用强硬的军事手段夺取了天下。
和历史书上不同的是,在整个灭商的过程中,其实是相当于季历准备好了粮草和人马,吕尚发动了战争,而整件事,只是发生在周文王和周武王时期,另外,周文王真正的在位时间,并非历史书上所说的50余年,而只有10年左右。
周文王死后,周武王姬发的哥哥已死,所以他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王位,但攻打殷商,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因为姬姓家族只有不断强化自己的实力,才有安全感,才能保证自己的既得利益,但在这个过程中,纣王帝辛却死了。
姬发从未想建立多少的功业,反而,他讨厌这一切,只是,他无法从中抽身。
而涂涂,给了他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自己没有了权力,没有了巨额的财富,但他在这里活得很安心自在。
在这里他帮涂涂采花,看涂涂奔跑,有一种花朵是浅蓝色的花,样子像极了酒樽,咬下花朵后部支出来的另一个凸角,里面会有少量甜甜的汁液流出来,这是涂涂最喜欢的味道。还有一种浑身长了刺的小野果,路过时,会粘在你的衣衫上,趁青绿色的时候,剥开外皮,里面会有一个白色的芯,吃起来虽然对常人来说味道有些清淡,但涂涂已是感到美味无比。
当时在兹泉旁边的石头下面,生了好多蕨草,它们向四周张扬地生长着,有一尺多高,整个植物的直径将近一米,它们的叶子上面一直是润而清亮的感觉,特别是有新的一枝要长出来的时候,它像藤蔓一样探了出来,细看时,上面有些极为细致的毛茸,每隔一段,便会有一个极小的包,它们仿佛是一个婴儿蜷在那儿小睡,当要醒来时,一伸腰,不消时日,便会长成一片新嫩无比的叶子。
每次涂涂看到这些,都会兴奋地大叫,喊姬发过来看,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一般。
姬发总是淡淡地笑着,直到被涂涂拉到蕨草跟前:“你蹲下,蹲下嘛,你喜欢它们么?”
“喜欢!”姬发开始认真地打量这种植物。
“那你和它们说,说你喜欢它们!快说啦,它们在听呢!”
“我—我喜欢你们。”姬发没有办法,只好按她说的来做。
他刚说完,却见那蕨草的茎叶动了动,偏向到了他的脸上,抚摸着他的脸,有张俏丽的脸,似隐似现地说:“我也很喜欢你的!”
“涂涂,涂涂,有妖!”姬发的脸没敢动,面部表情僵硬地大声喊。
这时,身后有个女子大笑了起来,姬发再仔细看时,那蕨草还是以前的样子,并没有异样,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我明明看到有人脸,听到有人和我说话的。”
“那是我用法术变出来的幻象逗你的,不过它说的话是真的。”涂涂幽幽地说。
“什么?”
“我喜欢你啊,我很喜欢你的,看到你我就会开心,看不到你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希望你活着,等过几天我就能去你们人间幻境了的,我想学做菜!”
“学做菜?”
“学完,我想做菜给你吃。”涂涂一脸的阳光。
要是一切都可以重来,姬发是绝对不会答应涂涂学做菜这件事情的。
一大早,有人来通报,门口来了一个叫涂涂的,要见大王。姬发忙派人去迎,过了一会儿,那去迎的人一路小跑着跟了回来,前面来一女子,正是涂涂。
那迎接之人跑到姬发跟前,低声耳语道:“大王,这女子真是不像话,她进门我给她铺好了垫子,要给她行敬神之礼,结果一转身,她自己就已经进来了。”
姬发笑看着涂涂,与身边的人说:“你先退下去吧,不用管了。”
涂涂已经在察看房间里摆放的东西,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甚至拿起了一个公刘活着时用过的陶盆,一只手托着,用手指轻敲,发出沉闷的响声。涂涂倒是轻松,看得姬发心惊肉跳,生怕掉下来。
涂涂进得周王府第,众人皆侧目,特别是姬发原有的妃子。然而涂涂一无所知,我行我素。
“我说过,要给你做饭的,我来了,不过,我不会做,你教我好不好?”
“我教不了你的,不过,我可以陪你一起学。我这里有一厨师,此人名叫伊小,祖上甚是有名。十多年前终南山上有一智者在我处时,时常于厨房中消磨,与伊小是极熟的。这伊小,更是参悟天地之道,你我今天可听一听的。”
那伊小,身材并不高大,但一说话,涂涂便被震住了。
“水土相化,气灵相感,是为有形,在天为象,在地为形,世间万物,形异而性同。何谓性同?道为五行,食为五味,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五味者酸辛苦咸甘。”
“素闻五行,不知与五味有何关联,与日食三餐又如何相关?”
“五行之中,水土不自显,可内化万物而不为害,故可调和阴阳,生化诸味,运用得当,可得诸般滋味,然欲得味之本,必以陶土为容,以水为用,调而生之,以火为纪。
“五行之中,火为五味之纪,或疾或徐,皆应心观,五味之浓淡,皆在火候之用,以木和之。
“五行之中,木为五味之和,或取或弃,皆以味得,五味之杂陈,皆在木和生发,以金取之。
“五行之中,金为五味之取,或鲜或辛,皆得以存,五味之鲜烈,皆在金取其要,木火补之。”
“我听不懂,怎么办?”涂涂低声与姬发道,“我会睡着的!”
“可否有简明之法,可概而括之?”姬发替涂涂问了一句。
伊小并不理他,继续说道:“五味之道,简言之,有五法可为,其五法为调、和、取、候、补。得此五法者,可得世间万般滋味,故五味之道,即五行之道,水土调之,以火候之,以木和之,以金取之,木火补之。”
“还是不懂,老人家,有没有更简单一些的?”涂涂问道。
“哈哈,有的,简单来讲,用火的时候,需要注意火的大小和时间长短,此二者若有变化,必然影响味道的浓淡,是否入味。
“木指的是各种食材的搭配放置,你想去腥消膻,都要靠食材间的搭配取舍来决定,食材要分批放入,才能使得菜虽然五味杂陈,但层次分明,和而不同。
“如果你要吃到菜的鲜香滋味,必须用金取之,置于锅内或火上,急火攻之,再配上调料食材,可得美味。因此说,金取其要,木火补之。
“若是你想吃到最为自然的味道,那必须借助于水土,在陶土容器内,放入适量的水,用小火慢炖。”
涂涂为姬发做的第一个菜是炖鸡,将整的肚内放入段状当归,用荏油将花椒姜片炒出味,倒入清水,放入去核的红枣和枸杞,将此前在沸水中浇烫过的整鸡放入清水,用大火烧开,之后用文火慢炖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她怕做坏了,不肯离开,非要守着,结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