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的碗,给你倒一些水。”文真从随身的褡包中取出陶碗来,放在地上,方便那人倒水。
众人都围坐在一起,有意无意地聊着些什么,等文真喝完一口水,便有人说道:“先生,最近有人从外面来,说有邰城邑中出了好多怪事,很多人伤病至死,甚至有人杀死了大巫,先生听说了么?”
“听说了的,世间的事,有世间的人来管的。”
“先生,有人传言,是邑中有户院里种了桃树的人惹怒了鬼神,凡是去过他家的人,都病倒了的,如今,那条路,众人都是绕着走的。”
“我也不知的,待改天经过那户人家时,进去看看。”
“先生,从这儿再往前,翻过两座大山,有座首阳山,住着两位孤竹国的少主,他们也躲避战乱,在那里住了下来,不肯出来。不知先生是否认识?”
“不肯出来?”
“是的,战乱时节,孤竹国是小国,既不敢投奔周人得罪殷人和上天,也不敢支持殷人,怕引来周大师(指吕尚)的怒火,最终连性命也不保。所以这个王位不好当啊,孤竹国君死前,原本是要将位子传给次子叔齐的,可叔齐不肯当,便又让给伯夷。伯夷自然也不肯受的,后来两人商量好,干脆不去孤竹国,直接跑到首阳山上,这样一来,两方的人都找不到他们,省得他们左右为难了。”
“那他们在的消息,还是不传的好。”众人点头,接着有人问道:“先生今晚可有故事要讲?让我们也能听听。”
“是的,先生,你欠我们故事没讲呢?”
文真听了,往火里添了根木柴,笑道:“那好的,既然说到叔齐和伯夷,那就讲一个相近的故事吧。”
这时的吕尚,他的肉身坐在离此不远的山民宅中,由贴身侍从守护,灵身已经到了文真所在的院子门口。正如他所想,他想请的人,果真和临观一起来了,他让临观去找侍从,一起守护肉身。他与这个人一起行动。
这个人便是驩兜,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是一位千年老妖。
驩兜原本出生在终南山东南部的丹水,祖上一直与九黎部落(蚩尤)过从甚密,后来轩辕黄帝发动对九黎部落的讨伐,他们一族也受到牵连,不得不和九黎部落一起南迁,成了三苗众部落中的一支的首领,但因中毒被擒,流放于崇山。
但驩兜所中的是尸毒,一年后毒性发作,一连疼痛数日而死,死后冤魂不散,听说生前好友共工在终南山当差,便来求共工,共工推辞不过,便允许他隔三岔五来洞中补充灵气,后来与长齐相识,成为千年之交。
这次他听吕尚说遇到了千年难见之妖,已转世为人,如果能降住,将来定是大功一件,他们一起可求终南山主人,说不定将来可名正言顺位列神仙谱,或被终南山主人收入门下,都是很好的结果。驩兜不知道的是,他这次来要谋害的,正是终南山主人的转世之身。
吕尚将驩兜迎进门来,驩兜道:“此处为终南胜地,你这小儿,这般招我前来,不怕惹出别的事端来?”
吕尚道:“老人家你有所不知,我听到一信息,有一妖魔降世,无人能探出其底细,其道行应不在你我二人之下,恐怕将来会伤害文真尊者,吕尚道行尚浅,故邀老人家前来,望能得到你的帮助。如若我一人能使其迷失心性,定是我小心过度,打扰了老人家,我定当向你谢罪。若是我不堪用,还望老人家您搭把手,助我除妖!”
“若是这妖果真厉害,你还有肉身相护,来日也好恢复,我为其所害,岂不坏了这千年的道行?”
“老人家你放心,这天下的事,邪不胜正,天理在你我,鬼神尚不敢欺,自然无事,我先邀雷电前来,以试虚实。”
说罢,吕尚将左手伸向空中,双目微闭,引雷电前来,过了一刻钟左右,地上的草茎开始被风吹得微微动了起来,树叶也开始哗哗作响。
本已昏黑的天空中,立时有层云四聚而来。
文真却浑然不觉,喝口水,将手往火前伸了伸,继续讲:“这之后,有件事让他很痛苦,比如,他有天想吃牛肉,就脑袋中念头一闪,心想这样的秋天,要是能有牛肉吃,再配上点酒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小部落中,总共有一头牛,不会有人杀掉的。但过了几天,有人给他送了份牛肉来。他问哪来的,那人说,前几天牛挣脱了,进了森林,发现时,已经被别的动物咬死了,但不知是什么动物,只喝掉了血,并没有吃肉。
“他接过牛肉,心里却很愧疚,觉得那牛是因为自己的念头而死。这样的事很多,甚至他想,若是乘舟出行当是十分有趣的,过不了多久,河上的木桥便被洪水冲坏,当地人不得不制作木筏来渡河。”
“按先生说,这位神仙居然有这么大的本领,那他还愁什么?先生讲的是真事还是故事?”
“你当故事听就好的,这个神灵来到人世,只想过普通人世的生活,但一念生,则因果相随,是他最不想要的,因为他感觉到还有一个更大的因果在等着他,所以他打算逃亡,摆脱宿命。”
外面的风声大了起来,有人把木板往门口多加了几块,只余下容得一人进出的空间,加木板的人从门口过来,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今天的风太大了,不像春风,怪怪的。”
“在他离开后,有好几个年头四处游走,后来,他找到一处三面水绕,四面环山的地方停了下来,在这个盛产茶叶的地方做了茶农,采茶、炒茶、揉捻、晒茶。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多说一句话,不多想一件事,无论做什么,都用心去做,这一过便是十年,他觉得自己逃出了宿命,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一直生活下去。但他想要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走出了以前的宿命,最可靠的办法是,他要完成一件常人极难完成的事,如果无法完成,那反而是好事。
“他需要先将自己的目标,要做的事,像写故事一样,简单地记下来,如果后面的生活发展,真和他写下来的基本一致,那说明他还是没有摆脱自己或别人前世设定的宿命。
“他写下的故事是,在这周边,有四座较大的山头,各有一个部落首领,有着3到1600人不等的军队,山下小的平原地带,是一个小国的国都,有1000多人的军队,他要在两个月内,将这一切都据为己有。
“说明一下,这个人他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人,也不能用别的法术,就是普通人。而且要不用花钱,不用死人,不用战争,便要实现这个目标,建立一支5000人的军队。”
旁边有正在烤火的山民一拍腿:“不可能,这不是要人命么!”
“除非他用鬼神的名义,但先生说过不能用法术。”另一个人不甘心地摇摇头,火光将他的半面脸照得通红。
“但他成功了!”文真淡淡地说道。
“啪”的一声,有门板被风刮,倒在了地上,接着一道亮光划过,“轰”的一声,头顶有一声雷炸响,“今年第二场雷。”屋内有人小声说道。
但这不是普通的雷,而是夹着闪电,要将整个屋子燃烧起来的雷电,一股雷电朝着房顶而去,另一股直奔房外的柱子。眼看着就要被劈中时,却见柱子下面和房顶上,各站了一个人,顺手一顶,凡是碰到他们的雷电居然都没了踪影。
文真还在那儿不知不觉地继续讲故事:“这个城邑,为古庸国的小属国,这个小属国只有十余行的人(1000多人),它四周被群山和水包围着,四周的群山上,被四个部落占领着,无人听从君主的命令。
“他们的武装情况:东北边山上的一支人最少,不到300人,但占着山势峻要,部落首领叫方几,为人谨慎多疑。
“西北的一支,有600人左右,为人贪婪,多小的便宜也要占,多小的亏都不吃,首领名叫向微。
“西南边的一支,有1100人左右,无山势之利,首领名叫莫经,但善交际,极有人缘,好见风使舵。
“东南边的一支,有1600人,实力雄厚,首领名叫孔生,生性孤傲易怒,不怕官兵,极怕老婆。
“各位,情况就这样,能不能不费一兵一剑,将这些武装力量都归到自己旗下,该怎么做?”
文真继续讲他的故事。这个人打扮一番,叫了三四个年壮的同族人,以远方客的身份去找其中的一个首领向微。他问向微:“如果我说我是远处一方国的少君主,你是否会相信?”向微不知道这个人想干吗,回应道:“有可能。”
这个人接着对向微说:“你所在的地方,四面环山,却偏偏把君主围在中间,现在是庸国顾不上管,但将来怎么容得下各个部族不听号令,将来必征。东北之山多险峻,东南之山强且壮,西南之山善交游,唯余西北之山;位汉水之阳,立交通要道,为首伐之选。”
“另,这四山之众,东北山险,势力小,不伐人,他人亦不为患。西南之山善交游,人丁又众,不为害,如若将来东南之山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最好的办法是打通东西通道,您的西山也会是首伐之选。”
向微略微思考后说:“这我也知道呵,又能如何?”
这个人说:“有一法,可解你之困,我今日走后,你可对外大加传言,说你有一旧交,多年失散。今天来访问,原来也在他国做了部落首领,有青壮人丁2000余众,只要你有急,定舍命相救。我若有事,你也举族相帮。但你知道,我没有人帮你,你也不会帮我!”
“那这又为了什么?”向微不解道。
“众人不会去核实,但原本要伐你的人,都会转而去伐莫经,因为他们意识到伐你更为不易,在这过程中,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却会变得更安全。所以三日之后你要在山上举行仪式,互换信物,越多人知道,你就越安稳!”
“第四天,这个人下山休息了几天,独自去找那个无山势之利,极有人缘,好见风使舵的莫经。他依然这般分析形势,分析完形势后说,因为你的存在,无论是庸国将来征伐,还是实力雄厚的孔生要扩大地盘,首先会朝莫经下手,更何况莫经与孔生相邻,一旦君主为了颜面好看,要象征性地征讨四山,肯定会先攻击你,如果这时与你相邻的孔生再从中生事,则有性命之忧。
“莫经不说话,自从他听到向微与人合盟后,他一直在考虑处境的问题。”
文真在那儿讲着故事,这时吕尚从衣内掏出自己随身带的器物,打开口向外一倒,立时院内出现七八个吕尚,执剑朝房内奔去。到了门前时,突然闪出三个人影来,挡成一排,双方激战在一起,一直打到院中。吕尚趁此机会,直接向屋内走去。
“这人对莫经说道,如今是孔生一家独大,无人能抵,所以只要莫经和向微联盟,孔生肯定谁都不招惹,并且告诉世人,这种联盟是只有人攻打对方时,另一方才帮忙。”
“我信不过向微,更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莫经问道。
“你自是不用相信的,这只是表达意愿,你可以当作发生战争时谁也不会帮谁,但重要的是在战争未发生前,别人不敢轻易动你们俩,而是会去想办法对付方几。你们俩一联合,孔生自会起疑,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打下东北之山,抵抗君主和你们的联盟。这时最危险的是方几,而不再是你。东北之险峻,无论任何人攻打,都会有耗损,耗损之后,四个山头中,真正最强大的人应该是你才是。”
“先生要我如何做?”
“尽告世人,我们三人结盟,赠我以信物,以告世人此事不虚!”
这时,吕尚已经进了屋内,他伸手朝文真方向一扬,一阵阴风朝文真扑去,只等文真昏迷倒地。
就在阴风快要到达文真眼前时,从他身体内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挡在前面。但作为修行千年的高灵,吕尚拼力的一击虽被挡住了,但这名护法也被这股力量击退数步。吕尚趁此机会欺身相近。
那护卫见此情景,飞身挡在前面,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再次与吕尚交战在一起。
但文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在讲故事的同时轻叹了一句“今晚有冷风”,接着往下讲。
“这个人用类似的办法,说服了南山的方几,这三个部落名义上结盟,实际上仍独立,也没有一个兵丁会听这个人的话,但如何将这几千兵马全部移交,全在下一步,也是他最大的赌注。
“他从族中找了四五个长相怪异的人,告诉他们陪同自己前往城邑,然后在外面等自己,自己去见君主,之后请每人吃好吃的,送自己炒的茶一份。
“他见到君主,将那三方的信物摆在他前面,说我已经将这三个山头的部落全都结盟在一起,你可以现在就让人杀了我,来证实我的死,是否能让这三座山联合起来找到一个攻打城邑的借口。
“也可以让所有护卫退下,听我说几句话。
“君主想了想,令侍从全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