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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朱霞村(六)

有了吴惑带领他们后,一切都顺利多了。从周围成倍增加的尸体和血气渐重的空气可知,他们走对了路。

越往前走,这诡异的气息越重。弥漫开来的尸体腐烂味和血腥气息熏得人头脑发晕,眼睛也直疼,仿佛这里的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和着血浆的脓水,黏稠无比,腥甜至极。

陆槿夙手里的扇子已经无法帮他驱散这刺鼻的腥味,见顾皓佑也被熏得不行,于是抬手,用灵力给自己和徒儿结了两道结界,只挡臭味,不去空气。

突然清新的空气反而让顾皓佑浑身一震,半晌才木讷地转头望向陆槿夙。此时的陆槿夙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微微弯起的眼眸又回归了春水暖人,手上折扇缓缓打了个圈,竟在顾皓佑的结界里悄悄变化出了一只蝴蝶。

蝴蝶翩翩然,扑扇着晶透的翅膀,微微抖落了些零星的光粉。蝴蝶飞久了,光也一闪一闪的,颤巍巍得似乎很不稳,顾皓佑忙伸手接住这微弱的灵蝶,却在将触之际,蝴蝶蓦然散了,点点星光散落,归于尘土。

顾皓佑突然心中空然,又望向了陆槿夙,却在师尊眼里,瞧见了同样耀阳的星子,很亮。

柳城见状也自行结了结界,而吴惑在腥风血雨中呆惯了,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在拖拽什么。几人见状,便就周围破败的房屋做了掩体,躲藏了起来。

顾皓佑他们刚躲好,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色身影就出现了。

只见这来人是个女子,却比正常人要消瘦很多,胳膊以一种极其恐怖的姿势扭动着,走起路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似乎一个不小心就是骨头断裂,散架在地,找都找不回来。

这女妖怪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杀人太多,上清色的衣服已被鲜血染得尽数变色,活脱脱成了一件刺目的血衫。她赤裸的双脚踩在粗糙且碎瓦遍布的土地上,被划破了皮,一步一流血,踏出了一条骇人的血路。而这女妖怪却并不知疼,只睁大了血色的眼睛,双眉飞扬,沾着血的嘴角也不受控制似的扬起,边走,边从嘴里漏出狰狞的笑声。

女妖用手拖着一个人,那人穿的和庙里的人差不多,应该也是当地的村民,被疯癫的女妖拖拽着向前,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几道深一点的口子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处理至今还流血不止,半死不活的他此时还在一个劲的哀求女妖放过自己。

陆槿夙看着眼前的场景,一眼认出了来人一个就是那个丧尽天良的女妖,而被拖之人应该就是老陈。

陆槿夙给柳城使了个颜色,便飞身而出,几乎跃起须臾,掌中金光闪现,随后轰然出手,带动周遭的空气形成股股旋风,毫不留情地朝着女妖打去。

女妖被这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吓得本能地往后一退,转眼掠出数丈。本就圆滚的血眼陡然睁大了几分,正欲还手,却被陆槿夙不间断的光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是谁!”

陆槿夙不想多言,并未理睬,冷漠的眼神没有给予她片刻停留,作为大宗师的陆槿夙对待女性丝毫不手软,手中电光火石几轮,道道旋风飞驰而过,摧枯拉朽。旋风带着周围细碎的小砾石,向着避无可避的女妖猛飞过去。

气急败坏的女妖躲闪不及,透着死物专属惨白的小脸蓦然间添了几道血红的口子,在小脸上显得格外显眼。可这些伤口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多久,刚刚诞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伤口竟然自己愈合了!

女妖双目暴突,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容,她笑得那么狰狞扭曲,那么发狠竭力,身体随着笑声剧烈颤抖起来,抬手抚上了刚刚伤口愈合的地方,随后抓起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撩,歇斯底里地漏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你根本伤不了我!哈哈哈哈!”

趁着陆槿夙惊诧之余,女妖瞬间飞起,染血的指甲猝然增长数倍,顺带着一脸痴狂的嗜血模样,猝不及防地向陆槿夙抓来。

陆槿夙一手持扇而接,一手凝结灵力,须臾间只一道碎魂咒已至,随着流窜的金光灵流,一掌拍在女妖眉间,相触之际,金色的光芒直冲云霄,刹时间光束四射,撕裂了浓厚的乌云叆叇。

陆槿夙手中灵流不断,压制着这发疯暴起的女妖。方才用来相抵的折扇已被女妖凌利的指甲彻底抓破,纸张碎裂,被陆槿夙留丢在一旁。

“柳宗主!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柳城符咒已陡然飞出,直直打到女妖身上,随后又一连几道符咒不断,嘴里念念有词,法令默念。

本就被陆槿夙压制的女妖现在更无还手之力,脸上从狰狞到震怒,逐渐到毫无人样。此时在柳城飞出的符咒压制下,女妖头发散落肩头,跪坐在戈地上,动弹不得,却还不忘出言不逊:“放开我!你们这些看似道貌岸然的修士,只会以多欺少吗?哈哈哈!你们竟堕落成这样了吗?哈哈哈!”

女妖疯癫,言语鄙陋,实在可恨。

顾皓佑没见过这场景,就算上一世再怎么见多识广,但死物妖魔对战清修道人还是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亲眼瞧见整个过程,除了惊叹,就是惊叹了。

柳城念咒完毕后,转身对顾皓佑喊道:“已经打完了,快点出来吧!”

吴惑探头,率先走了出去,围着女妖一阵乱看,扶额无奈道:“哎呀哎呀,小小年纪当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些杀人放火的事,你说说你是有多么想不开?”

一个妖怪笑话另一个妖怪,理由还是对方杀的人比自己多?

丢人……

顾皓佑可没吴惑那本事,脸皮厚到不明就里,几步上前抓住吴惑的后领把人给拽了回来,随后还不忘嘲讽一句:“五十步笑百步,别丢人现眼了。”

教训完吴惑的顾皓佑才想起师尊刚刚的出色表现,他见识过了陆槿夙干起架来残暴的手法,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大宗师,是断不会受伤的。

可他的目光却急不可耐的去追寻着陆槿夙,乌黑的眸子里陡然印出一个白色身影,此时的陆槿夙飘然立于破败残地之上,白衣翻飞之间,眼神流露着惋惜。

他在看那把折扇。

陆槿夙抬手召回了这把扇子,扇子被女妖的手贯穿,本来洁净的扇面也染着血污,让陆槿夙想抚摸却也无从下手。

可这惋惜伤感的神色不假,像是在看将故的昔日挚友。

然后陆槿夙便再次把扇子扔在地上,手落火起,扇子被点着了,燃起了不旺的火。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陆槿夙的眸子是那么亮,眼神是那么炽热。

原来他也会有这么在意的东西吗?

不知不觉,顾皓佑把扇子这事记在了心中,对陆槿夙也上心了几分。

现在女妖被柳城的法力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瞪大通红的双眼,怒目而视:“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柳城充耳不闻,径直向女妖走去,在离女妖两步之远处站定,声线冷漠的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滥杀无辜,做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女妖听到柳城说的,突然狂笑起来,嘴角流涎,眼神痴狂,嘴里还念念有词:“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哈哈哈哈!那他们呢?他们就正义凛然,什么都是对的了?哈哈哈哈!”女妖笑着,眼中精光闪动,竟生生笑出了癫狂的泪。

吴惑被这景象震惊了,愣愣呆在原地不敢动。而顾皓佑也一声不吭,专注地瞧着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妖魔。

可恨至极。

狂暴至极。

混乱至极……

见这女妖神智尽失,说话也毫无章序,柳城就放弃了对她的询问,发凉的指尖点在女妖眉心,试着进入他的神识中一探究竟。

可没等柳城探个明白,女妖突然暴起,挣开了柳城束缚他的符咒,转瞬几道魔气飞出,柳城躲闪不及,正被击中,飞出几丈,颤颤站不稳脚步。

“怎么回事!”吴惑被这女妖突然的暴起震住了。冲天的魔气疯狂向四周挺进,扩散,渐渐迷了人眼,霎时间,已分不清黑夜白昼,今夕何夕。

顾皓佑险些被这暴虐的魔气掀飞,好在陆槿夙在视线还未完全模糊的瞬间闪身到顾皓佑身后,稳稳地拖住了他。随后一个转身,与其互换了位置。

就算被陆槿夙挡在身后,这四处流窜的魔气还是让顾皓佑不得不抬手遮挡,皱眉咬牙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女妖突然挣脱了束缚,法力还见长了不少?”即使顾皓佑没有判断法力强弱的知识,但这么明显的情况,他还是看得出来倪端的。

陆槿夙抬手筑了一道结界,将三人全笼罩其中,折扇已毁,陆槿夙只能以手结印,却还不忘回答顾皓佑的问题:“不知道,这女妖不太对劲,先让吴惑回去,三个人太碍事了,我们得先找到柳宗主。”

此话一出,不用顾皓佑吩咐,吴惑就已经化成白色灵流,回到灵玉之中了。

随后,陆槿夙又对顾皓佑说:“小佑,记得净化咒怎么施吗?”

情况危机,顾皓佑脑中飞转昨晚在书上所见,沉雷速过,须臾间闪过一道符咒,目光沉沉:“记得!”

“好,让为师看看,昨晚你准备的怎么样!”

一掌退出,拍在顾皓佑肩头,霎时间,温热的灵流缓缓注入顾皓佑体内,滚烫炽热。

顾皓佑将心沉下,迎风而立,书画着人生的第一张符咒,指尖划过之处,显出金色流光,连绵不断,光芒闪烁,渐渐,一张净化符呈现。符咒不精,尽显少年的青涩和莽撞。

微阖的眼眸睁开,指尖抬起,灵光消逝。

符成。

陆槿夙回眸一眼,嘴角勾起,长睫毛下是一双柔黑桃花眼,他笑道:“不错!不愧是我坐下的弟子,快使出来。”

顾皓佑只觉得师尊掌心更热,强劲的灵力灌入体内,包裹全身,顾皓佑在这宗师级别的灵力助长中缓了缓,随后调息将流窜全身的灵流调至手中,最后凝于指尖,注入符咒。

“咒起,破!”

刹那见,符咒重新亮起,金光愈发凌冽,电光火石之间,形成了一股以结界为中心的巨大旋风,耀眼的光芒划破天际,周围肆虐的魔气被尽数吸入。

净化之咒粗暴至极,一切魔物魔气都难逃其间,周围所有通通卷入其中,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石与风之间碰撞,摩擦,粉碎,火光四射。

带有陆槿夙风属性的灵流由火属性的顾皓佑使出,活生生成了一道道燃烧着的火焰旋风,顷刻间,草木也好,魔气也好,消逝殆尽。

旋风持续了良久,周围草木被尽数焚烧,残壁碎片也被刮的无影无踪,顾皓佑睁开了的眼,薄唇微启,将金光收回符咒中,随即符咒化成点点荧光,飘散开去。

风过火熄,再此清晰时周围已经没人,女妖,老陈,以及柳城都不见了,只剩下旋风中心的二人。

“师尊,他们怎么都不见了?”

这陆槿夙也很疑惑,那么大的三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且方才女妖的魔力大增也来得突然,一切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陆槿夙揉了揉眉心,说道:“为师也不清楚,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他们,让那小子出来带路。”

现在时间不多,顾皓佑赶紧唤出吴惑,便朝着反噬波源前进了。

破庙内,小雨缩着李小风怀里,悄咪咪地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哥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李小风微微笑,摸着他的头说:“怎么了?”

小雨刚想回答,无奈肚子替他用“咕~”回答了,随后只能委屈地看着哥哥。

逃出村后,他们就没有吃饱过一顿,极度的恐慌让他们只能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心思顾着寻找食物,时间一长,本就不多的粮袋也见了底,李小风兄弟两已经两三天没吃过任何食物了。

出于怜惜,莫景轩起身向他们走去,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从腰带上取下储物袋,解开绳索,里面赫然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糖。

看着小雨顿时发亮的圆眼睛,莫景轩笑着说:“这是果脯糖,可甜了,实在饿了就先吃一点吧,饱肚子很管用。”

李小风本想拒绝,可小雨抢先一步拿了两颗,弯着眼睛甜甜地道了声:“谢谢大哥哥!”然后塞了一颗到李小风嘴里堵住他的责怪,自己也含了一颗。

李小风就算再无奈,毕竟吃到嘴里,总不能再吐出来还给人家,只能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这两兄弟一个腼腆内向,一个活泼外向,还真看不出来是一对爹娘生的。

这边一派和谐,那边那堆挤在一起的村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莫景轩知道他们也想吃,可一想到刚刚他们的所作所为,便铁了心地视而不见。

柳溪知心下盘算着,顾皓佑他们这走了也有几个时辰了,怎么没有用传言符联系自己。不太对劲,难道是遭遇不测了?

莫景轩逗了小雨一会,转头看了一眼柳溪知,看到他眉头紧锁,愣愣地出神想着什么,便朝着他这边喊道:“柳公子,你在担心师尊他们吗?”

柳溪知回神,摇了摇头道:“嗯,他们去了一会了,怎么毫无音讯?”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他们。有你父亲这么强的一宗之主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再说,不是还有我……”

老式木门被推开时的“吱嘎”声打断了他的话,寒风呼啸而入,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是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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