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槿夙正要叫莫景轩站住,一个人从墙后面冲了出来,同样衣衫褴褛。小孩看到来人,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泪水涟漪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哥哥!”
被叫的人一把将小孩拉了起来,护在身后,污泥满身的他恶狠狠地看着陆槿夙他们道:“你们是谁?来这干什么?”可这听起来镇静地话,从他嘴里出来时却是颤抖的,毫不掩盖地表达他的恐惧。
莫景轩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泥人,双手摆了摆,面带微笑地说:“这位公子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接到委托来这里除魔卫道的。”
少年一听,脸上从惊恐变到了愤怒,固执地说:“你们快点离开!我们这没人委托过你们!”随后又转身拍了拍那小孩身上的灰,责备地说道:“不是让你别跟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孩委屈地擦着脸上挂着的眼泪,小声解释道:“可是我怕哥哥遇到那个大妖怪……”
少年叹了口气:“走,我们先回去。”
陆槿夙看了一会,在少年要离开时开口制止了:“且慢。”陆槿夙风度翩翩,白衣随着甜腥的风微微扬起,他慢慢地走到少年面前,两人身高上有悬殊,陆槿夙看他时有着自上而下看人的极强压迫感,连着动作毫不犹豫的果断以及冷漠,看得少年一愣。
“你想干什么?”少年把小孩往身后护了护。
陆槿夙柔和了眸子,唇角挑起笑意,声线平淡:“公子别紧张,我们确实是收到了委托。此次前来只为帮助你们渡过难关,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害怕。”
“我刚刚说了,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走吧。”少年固执地说。
这时,少年怀里的小孩突然哼哼出了声,消瘦惨白的小脸上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小小的身躯可怜兮兮地发着抖,好像睡着了似的小声呢喃着:“好难受,哥哥……”
看到怀里的小孩难受成这样,少年着急了,眼中透着的净是关切:“小雨?你怎么了?说话啊!”
柳城见状,箭步上前,轻轻拉起小孩的手,帮小孩把起了脉。那少年本想阻止,可小孩抖得厉害,他也只是警惕地看着柳城握着小孩的手。
顾皓佑在旁边看着这番场景,没什么感觉,正想和柳溪知说些什么时,死了几天几夜的吴惑突然还魂了,他像一觉刚睡醒一样,惊诧地说道:“妈呀!这是哪啊?不会吧,朱霞村?怎么成这样了?”
顾皓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吴惑的兴致,依然在喋喋不休。
好吵。顾皓佑受不了这话痨,移步到柳溪知那边,说:“柳溪知,有没有可以让这家伙闭嘴的方法?”说完就把吴惑寄身的灵玉递给了柳溪知。
吴惑:“!!!”
怎么回事!怎么就把我暴露了?
柳溪知接过灵玉,把玩了一遍,说道:“书妖玉?你怎么有这个的?”边说边在上面结了一道消音印。
“之前捡的。”
吴惑:“……”卑微本微了。
柳城把了一会脉,严肃的脸上顿时叆叇俱散,安抚道:“这孩子只是感染了风寒,在加上许久不进油水,以及长时间处于惊吓状态下,所以才导致的体力不支,不必惊慌。”
陆槿夙见缝插针道:“小佑,把储物囊拿过来。”
突然被点名的顾皓佑同学先是一颤,然后才反应过来向陆槿夙走去,赶忙把储物从腰间解下。
陆槿夙见这徒弟傻乎乎的模样,活像一只涉世不深的小刺猬,盛满星子的眼眸弯了弯,笑意逐渐扩大,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家徒弟把弄储物袋。
“把里面的驱寒丹给这位公子。”
虽然被使唤很不爽,但顾皓佑还是乖乖照做了。
少年看着顾皓佑近在咫尺的手,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接受,脸上的表情悲喜不定,换了又换,几度轮回。
看着这少年惊疑不定的样子,陆槿夙笑道:“没毒,快给孩子吃了吧。”
最终少年还是接过了药瓶,给怀里的小孩服了进去。看见孩子苍白的小瘦脸上慢慢恢复血色,心里终于放下心来,抬头看着陆槿和柳城道:“多谢诸位。”
陆槿夙低眸看着这一大一小,慢慢蹲了下来,试探地问道:“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了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随后抬起了头,陆槿夙看了,微微一愣。
少年竟然哭了,眼里泛起涟漪:“我们这……出现了一个妖怪,是个女的。她……她见人就杀,还抽人魂魄。我们村子几乎遇难了,剩下的人都躲了起来。”说完,就瞟了一眼旁边的尸体。
“那你们为什么不躲起来,知道危险还跑出来?”
少年以为陆槿夙是不相信自己,立刻就着急了,慌张地说:“我……我是被迫出来找吃的,我们躲太久了,那些人都饿了,说……说我不出来找吃的,就……就吃了我弟弟。”
少年越说,哭得越厉害,把怀里的小孩抱得更紧了,身体也抖得厉害。
陆槿夙看着实在不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带我们去。”
少年犹豫了一会,最后道:“好。”
在去往他们藏身之地的路上,陆槿夙他们得知这个少年叫李小风,本来是这个村里一家农户的儿子,后来他的爹娘都被那个女妖怪杀害了,只有他他弟弟小雨跑了出来。
“至于那个妖怪,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莫景轩听着,思考了一会,疑惑地问道:“她就是这么突然凭空出现的吗?”
李小风背着他的弟弟,慢慢地走着,听到莫景轩一问,便答道:“是的,我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
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屠杀这里的村民呢?而且为什么要抽出他们的生魂呢?
顾皓佑没有原主的记忆,听他们讲很是吃力,好在柳溪知没有失忆,他可以不懂就问:“柳溪知,生魂就是人的魂魄吗?”
柳溪知思考了一会,好似在大脑中调取数据一样,许久才答道:“确切地说,生魂只是人的魂魄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的设定,人的魂魄分两种,一个是地魂,还有一个是生魂。凡人要是失了生魂,基本就成边上这些人这样了。”
顾皓佑看了看边上这些死相恐怖的尸体,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后又瞧了瞧李小风还他背上的孩子一眼,心中竟然油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这是一种上一世不可一世的自己没有的情感,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年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冲动。
没过一会,陆槿夙一行人就到了村外的一座破庙旁,这庙破旧不堪,再加上周围有树荫遮蔽,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李小风走到庙门口时,忽然站着不动,顿了一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陆槿夙,眼里充满了无助,少年眼里本该有的桀骜不驯的光彩也消失殆尽。陆槿夙知道他是在害怕,可这样小的两个孩子,在面对流离失所,双亲皆亡,还有一群无人性的幸存者时,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坦荡自若呢?
这样年纪的孩子,眼里没有纯真和春天,取而代之的是无底的绝望。
陆槿夙看着眼前这两个弱小的孩子,好似看到了他自己。
那时的他,也这么狼狈吗?背井离乡太过孤苦,他们还要小的时候应该也有爹娘疼爱吧?
所幸自己是那个小的,还有掌门师兄的背可以靠,也没有遇到这绝境中无处遁形的威胁,而且还遇到了师傅。
这经历太过相似了,以至于陆槿夙像是安慰地冲着李小风一笑,桃花眼里盛着春水,温柔地对着李小风点了点头。
门推开了,庙里很破,光线从墙上的裂缝中四面八方地往里射,把庙照的敞亮。李小风背着小雨慢慢地走进庙里,怯生生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顿时,庙里立刻就闹腾了起来,大概十几个人从桌子下面,佛像后面,柱子那头钻了出来,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冲在最前面,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在逃命,他却没有其他人那么面黄肌瘦,反而精气十足。来人看到李小风背着他的弟弟,什么都没带回来,立刻火冒三丈,对着李小风大吼道:“小畜生去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带回来?想饿死本大爷啊!”
随后另一个男人也跑到跟前,奉承地说道:“大爷,他肯定是在路上偷吃了,怎么可能那么久一点东西都没找到。”
那人听到这么一说,也不思考,立即就快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你个没爹没妈的畜生,敢偷吃!”说完,就抬手要打下来。
李小风见他手抬起来,眼看就要扇下来了,连忙护住小雨,害怕地紧闭双眼。
“啊!”
那个奉承的人还没笑完,就看着“大爷”飞了回来。
李小风没事,反而是那个要打人的人摔得直叫唤。并且,一个身影挡在了李小风前面,挺拔的身躯严实地挡住了李小风他们。
是顾皓佑。
原来陆槿夙看他们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心里感觉不太对,就叫顾皓佑进去看看。没想到顾皓佑刚进去就看到了这恼人的一幕,少年心性的他顿时没控制住心里的愤怒,一掌打飞了施暴者。
李小风看到顾皓佑挡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地盯着眼前这些施暴者和旁观者,背光的侧脸在阴影显现出极其不愉快的表情,虽然只是比自己大三四岁,但渐渐成长开来的面孔有着缄默的色彩,凛冽的下颚线和杀意翻滚的眼神无不透露着危险。
没有害怕,李小风有点羡慕:要是我也能这么强……
顾皓佑对那群混混视若无睹,弯腰拉起了李小风,询问他是否有伤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李小风,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第一次见他弟的时候。
当时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无助的小眼神,哄得自己做了唯一一件好事。他救了他,他却拉他入深渊。
顿时,他对这小孩的厌恶多了几分。
被打飞的男人在人的搀扶下艰难的爬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你是什么人!”
“能要你命的人。”说完就飞身出去。
顾皓佑门规还没背熟,不知道修士是不能随便打凡人的,只知道自己看不惯他们,就得治治他们这嘴脸。
被打飞出去的人看见顾皓佑带着一脸的杀意过来了,顾不上那么多,抄起边上的木棍就冲了上去:“老子和你拼了!”
和我拼?你也配?
在两人快要撞到一起得时候,顾皓佑一个转身,躲过了那人,随后又一把抓住那人手里的木棍,把人往回一拉,一脚踹了上去,毫不留情。那人直直地从李小风头顶飞了出去,冲出门外。
没等顾皓佑扔掉手中的木棍,就听到李小风大声地说:“小心背后!”
顾皓佑正要抬手回挡,一把折扇却抢先飞了进来,替他接下了偷袭者的木棍。闪现着淡淡金光的折扇看似易碎,但里面流露的灵力是强劲而有力的,顾皓佑不用想就知道是陆槿夙的。
“偷袭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当。”陆槿夙走了进来,抬手轻轻一弹,那偷袭的人就被震飞了,折扇也重新回到了他手里。
如果说顾皓佑是锋芒毕露,傲气逼人,那陆槿夙就是表里不一,杀人无形。你看他笑的温柔似水,百媚生花,口气却温度至冷,指不定心里就在想怎么搞死你呢。
顾皓佑看陆槿夙进来了,叫了一声:“师尊。”陆槿夙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
陆槿夙看着这些残暴的施暴者,眼神没有一丝怜悯,嚣张跋扈地用眼神扫杀这些毫无人性的人,最后决定把他们交给同样“残暴”顾皓佑手里。
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敌视这些流氓,只是刚刚柳城在李小风进去后瞧瞧告诉了陆槿夙一件事:小雨的生魂被剥除了,但只是一部分,所以小雨才没有像那些死尸一样死不瞑目。
“小佑,把他们审了,越快越好。”陆槿夙声线冷漠,看这群人就像在看一群咬了人的野狗一样,毫无波澜,净是憎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