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都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一种疏离感,虽然他关心地询问两个人在这里生活地如何,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仍旧冷冰冰的。
倒是来的一行人中最中间的女子十分亲切可爱。那人看上去和繁若年纪相仿,皮肤白皙,笑眼盈盈,不知什么原因,她坐在轮椅上,后面有几个侍女,再后面是整整二十人的队伍,来人看起来都很凶猛,不像是普通士兵。晏子都站在轮椅的左后方。
那女子微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几岁,这么小就当了中护军,真是厉害。”
云峰看那女子气质端庄大气,声音软甜,顿时觉得十分亲切,但想到自己还只是个守军,便十分惭愧。
房汐恩直愣愣说道:“您过奖了,晏副尉十六岁已经当上队长了呢。”
轮椅上的女子,只笑笑,转头跟晏子都说:“这些少年可都是把你都偶像呢。”晏子都仍是冷冷的,没做声。
她又转回来,真诚地说:“加油哦,期待你们将来超过他呢。”
和云峰他们寒暄了几句,女子自己摇着轮椅进了屋子,其他人都在外面留守了。
云峰觉得这个姐姐好温柔,听她说话,如沐春风。被她魅力深深吸引的云峰,情不自禁地向晏子都打听道:“副尉,那个人是谁啊?”
晏子都:“她是有琴将军的女儿,有琴冰透。”
云峰惊讶道:“哇塞,有琴,将军的女儿?”
汐恩:“她来这儿干嘛?”
晏子都:“来看她哥哥。”
云峰和汐恩俩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她哥哥!不会是屋子里那个大恶人吧?不会吧!她,哥哥。也,也就是说,他是,有琴将军的儿子!”
晏子都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没有告诉你们吗?”
云峰,汐恩:“没有!怎么可能?那个邋遢鬼,那个流氓!这世界果然存在着难以理解的奥秘!”
屋子里。
孙鸿蒙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有琴冰透咳咳几声,等着他醒来。过了一会儿,孙鸿蒙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毯子半搭在身上。他揉揉眼睛,看到妹妹,妹妹冲他微微一笑。
孙鸿蒙似乎并不高兴,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有琴冰透,柔声道:“哥哥好像瘦了,得照顾好自己呀。”
孙鸿蒙仍旧冷冷道:“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回去吧。”
有琴冰透委屈道:“哥哥,你真的不在乎有琴家吗?你是有琴家的嫡长子,正统血脉,有琴家将来只能靠你!”
孙鸿蒙打了个哈欠。
接着她苦口婆心道:“世人都艳羡咱们这名门望族,富贵人家。可他们并不知咱们的辛苦。古往今来,能够把家族名望延续下去,实非易事,哪一代不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注定要为了责任牺牲个人的自由。你我从小都知道,越是这样的大家族,越是不容出错。一旦势力式微,那么,那些豺狼,鼠辈必定会趁虚而入,落井下石。到时候,咱们这一大家人可怎么办呢?想想有琴家的命运吧,不要再和父亲斗气了,跟我回去吧。”
孙鸿蒙不为所动:“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我看着心烦。”
有琴冰透仍然不改脸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为了有琴家,我不怕你讨厌我。”
孙鸿蒙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如今中领军里遍布你的势力,你只是想拉我当傀儡,少说什么为了家族,你是想讨好父亲罢了。”
有琴冰透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你清楚,那我也不跟你扯那么多了。都是因为你身为长子不争气,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中领军落入他人之手吗?”
孙鸿蒙:“他人?有琴冰透,如果你在乎有琴家的安危,为什么陷害鸿卓,帮你舅舅跟有琴家的子侄夺权。”
有琴冰透眼睛里露出冷漠的目光:“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为了有琴家。有琴鸿卓是什么货色,你应该清楚,父亲在他身上下功夫,只是白费心血。我是救了他,不然就凭他的德行,在中领军定不能服众。我从来没想过让有琴家的权力旁落他人之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琴家。没错,我尊敬你,喊你一声哥哥,不过我从来不认为你能担起中领军,因为你也是个废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都置家族生死于不顾,你算什么长子?只不过因为我是女儿,我需要你的名义来光明正大地接手中领军。”
孙鸿蒙:“我知道你有野心,但我不想掺和你们,说我是废物也好,什么也好,随你。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有琴冰透不依不饶:“像一滩烂泥一样活着吗?我说过生在有琴家,你就没办法逃避这一切。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一定会让你乖乖回去。”
接着她狡黠地看了窗外的晏子都一眼:“我知道有晏子都在帮你,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先找到孙析!哥哥保重,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有琴家祖上曾官至宰相,是典型的世袭制大家族。到了有琴伯宇将军这里已经略显颓势了。有琴鸿蒙是家里的长子,但他从小性格叛逆,不服管教,让有琴将军和一众教头十分头疼。虽然天资很高,学到了一些本领,但是他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在外游荡了好几年。
后来他偶遇了当时中护军玄武组副尉孙析,便破天荒地收了心,跟随孙析回到了犒京。
孙鸿蒙加入中护军,并且任务出色,只用了一年,就升为第三小队的队长。孙析对他很好,也很严格,在一次任务中,因为他的失误,害死了队友,孙析要处死他,即使袁徐校尉求情,孙析也不退让。当时的有琴鸿蒙也决定赴死,可见他对孙析的敬重。最后,还是有琴将军介入,才保住性命。从那以后,有琴鸿蒙便更加努力,渴望得到孙析的认可。一开始进入中护军时,为了掩人耳目,他隐藏了有琴的姓氏,借用了孙析的姓。我想到后来,他是真得把孙析当做父亲来看待。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孙鸿蒙发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和有琴家的人有来往。孙鸿蒙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去找孙析对峙,孙析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孙鸿蒙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
等到孙鸿蒙反应过来,孙析却消失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欺骗,要去找孙析问清楚。我劝他即使找到了,孙析也未必会说出实情。于是,我答应暗中帮他寻找孙析的下落。精神崩塌的孙鸿蒙无心中护军的工作,自己一个人跑到小田家来,等孙析的消息。
“那孙析到底是不是有琴将军的人?”云峰问。
晏子都:“不知道,我现在也没有任何他的线索,已经两年了,也许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云峰和汐恩听了晏子都的讲述,变得沉默。
不一会儿,有琴冰透出来了。她仍旧是一副温柔可亲的姿态,对晏子都说道:“子都,辛苦你陪我来。”
晏子都恭敬道:“应该的。”
有琴大小姐对着云峰和汐恩两个人淡淡一笑,一行人便走了。留下两人在原地挥手。不一会儿孙鸿蒙从屋子里走出来,急赤白脸地胡乱整理衣服急匆匆地朝村子里走去。
云峰和汐恩突然了解了孙鸿蒙的身世,有些无所适从。于是两个人只好拿了一筐红薯去喂猪。
云峰:“还有十天就可以回去了吧。”
汐恩:“嗯,还有十天。”
云峰:“我们得把阿大,阿笨和阿呆喂得更肥一点才行,我们走了,大恶人肯定不会好好照顾他们。”
汐恩:“嗯嗯,喂肥了,过年就有肉吃了。”
云峰:“......”
孙鸿蒙从中午出门一直到深夜都没回来,汐恩蹲在菜园里抓知了。云峰则从杂物间里搜罗出来一些纸笔,趴在地上写信。
云峰用嘴巴叼着毛笔,双手托腮想着,想了一会儿他在纸上写下,师小姐,随后又改成,师樱宁小姐,看看还是觉得别扭,又改成,师樱宁,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暴躁地把纸揉成一团。
樱宁:
你好,你还好吗?我是顾云峰,我听说你去了尼姑庵,希望你没事,希望你在那里好好生活,多吃一点东西。你的身体好好保重,上次的事情,我觉得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说你,我当时太烦了,才会说那些话伤害你。你很善良,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也不要再吃冰散,我跟你说过,那种药很危险。你要多保重,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觉得我好,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在中护军里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汐恩回到房间,看到地上的一团团纸球,捡起来一个,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迹还没写完。他看看地上趴着睡着了,脸上挂着墨迹的云峰,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也有秘密啊,做人好复杂,算了,管他呢。”汐恩往地上一躺,呼呼睡着了。
分别的日子马上就到了,这几天孙鸿蒙一直闷闷不乐,除了喝酒就是去外面赌钱,整个人的样子颓废到谷底。
云峰和汐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明天就要启程回犒京了,在这里生活了四个月,两个人有点不舍,不仅对亲自养的猪有感情了,对孙鸿蒙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他们对孙鸿蒙的武功是佩服了,虽然总是整他们,但他的内心也是个很善良的人。他的身世和遭遇,让人同情。
云峰和汐恩把菜园打理好,把三只小猪喂了五六遍,确认再喂就撑死的情况下才放心离开。屋子里的孙鸿蒙还在呼呼大睡。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大树下踟蹰不决。
云峰打破了沉默:“我去叫他。”
房汐恩一个箭步上前,俩人推开门大喊:“喂,我们俩要走了,你醒醒。”
孙鸿蒙翻翻身,接着睡觉。
“喂,孙猴子,你醒醒,我们要走了!”云峰和汐恩把他推起来。
云峰扒开他的眼睛,孙鸿蒙烦躁地把他一搡:“走,走,走,赶紧走,别烦我。”
汐恩生气道:“我们特地来和你告别,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孙鸿蒙迷迷瞪瞪坐起来不说话。
汐恩接着说道:“还有,你别老天天喝酒,赌钱了,别再这样过日子。”
孙鸿蒙捶捶头,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云峰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我知道你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可是这样破罐子破摔地颓废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你得自己振作起来,只有你自己能帮你,别人都帮不了你。”
孙鸿蒙看着他,吼道:“你闭嘴!”
云峰和汐恩站在那里,气氛十分紧张。
孙鸿蒙冷静了一下,无所谓道:“你们两个走吧,别再回来。就像你说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峰和汐恩看着死不悔改的孙鸿蒙,无奈地走了。
“云峰,汐恩,不要活得像我一样!”走到门口,只听见身后的孙鸿蒙坚定地说道。两个人扭过头去,孙鸿蒙又躺下了,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