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几人被押送回辕门,关进了禁闭室。因队长殷弘演有任务在身,对三人的惩罚推迟了。
时值八月下旬,一想到再有不到十天就是中护军新人选拔的日子,云峰感到烦恼非常,他本想着立功,却没料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那房汐恩倒是豁达,优哉游哉地躺在地上哼着小曲,看到房汐恩的样子,云峰更加烦躁。
星流得到云峰回来的消息,急忙跑过来看他,却被守军拦下了,他只好悻悻地回去。云峰不在的这段日子,只剩星流一个人守门,杨棋函牺牲,云峰出任务,他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前段日子收到家里的来信,又让他压力倍增。哎,唯有美味的食物相伴,才可以让人忘记烦恼和寂寞吧。
城门外,殷繁若把云峰,灵犀,房汐恩三人的情况汇报给了副尉晏子都,他思考一番后,对繁若说道:“不如将他们两个下放到小田家。”繁若有些吃惊,却见晏子都身后的微子启阴阳怪气道:“哇,你不怕他俩死在那儿啊!”
晏子都不理他,接着说:“那个阮灵犀比较危险,你把她交给江研一。”
“还有,阮灵修,回来之后有点反常,要不要我去做些工作?” 殷繁若补充道。
他怎么了?
这天,灵修接到通知,出城去一个叫鸽子窝的地方。到了鸽子窝公园,一个老翁走来询问,灵修自报名号。老翁点点头,说请跟我来。
穿过公园,他们来到一间翠竹环抱的小阁楼,门前匾额上写着“隐月轩”。老翁引他进门,阁楼很小,上下两层,庭院里种着绿竹和君子兰。屋里有一人身穿宽松的素色单衣,端坐在地上摆弄茶品。见有客来,起身迎接。
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开着,晏子都拿下来,桌上的茶具精致有序,每道工序都十分考究。
灵修坐在他对面,环顾四周,小厅不大,格调素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灵修问:“不知副尉找我来何事?”
晏子都一边用沸腾的水冲洗茶具,一边说道:“邀请你过来这里,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不分等级。”
灵修道:“好,谢谢晏大哥请我喝茶。”
晏子都把茶叶放进茶壶,道:“茶之味,先苦后甘,先薄后浓。用心品茶的人,会发现人生就在茶中。”
晏子都端起水壶往茶壶里倒水,接着又把水倒了出来。然后又往茶壶里倒入热水。把水倒进水壶之后用茶盖拂去茶沫,旋即把茶盖盖上。
灵修静静地看着。
晏子都道:“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我们不能从快乐中学习,只能从痛苦中去思考,成长。”
接着他把茶倒入茶杯,然后双手捧茶,递给灵修。晏子都轻轻地闻了闻茶香,随后分三口把茶饮尽。灵修照着他的样子喝了自己的那杯。
饮茶完毕,晏子都讲道:“来中护军已有些日子了,你有什么感受?”
灵修沉默不语。
晏子都:“我知道执行这几次任务,对你来说很辛苦。”
灵修:“我,我想退出中护军。”
晏子都愣了一下,自责道:“我想过你会提要求,可我没想到你会想要走。是我太过心急了。”
允州的魏武子现在是所有诸侯中势力最强大的,虽然表面上他仍然臣服于朝廷,可是行事做派几乎已经不把犒京放在眼里。我想,过不了几年,魏武子羽翼丰满,必定要割据一方。南疆青州,地处咽喉要塞,向来不太平。我想把这两个最艰难,最复杂的任务交给你,想着一定可以让你快速成长。
灵修:“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看着老百姓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我,我想要为他们而战,可是我又没有办法。我实在承受不了了。”
晏子都:“笸箩镇人质事件,你们已经尽力了,只能说敌人太强大,太残忍。我们实力还不够。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失败的代价太过惨重。很多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比我们强百倍,我们要在极端的环境下作战,在失去希望,甚至绝望的时候,依然坚持。”
“战争的残酷在于,很多时候,我们根本就看不到希望,甚至拼尽全力也起不到一点作用。那么我们就要因此逃避吗?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不过即使再渺小,人们选择依然前赴后继,因为总要有人去做,总有人心怀希望,勇往直前。”
灵修听了眼神变得悲伤:“我也不想退缩,我不怕牺牲。我...”
晏子都:“是你的骄傲,你的责任心在折磨你。真正的修炼也包含对内心的掌控,不要着急,慢慢来。”
这些日子,你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整一番。
殷繁若下发了副尉的指示:阮灵修,蓝冉,周信言等人任务出色,载入个人功绩簿。顾云峰,房汐恩因违抗命令,下放小田家四个月。阮灵犀因违反中护军守令,关禁闭,进行思想教育。另:中护军成员易牙,杀害官府军上将,自今日起,全国通缉。
房汐恩不服嚷道:“我不服,我要见晏子都,他到底搞清楚真相没有啊!”
云峰附和道:“我也不服,我不能去,去,什么家,我还要参加今年的选拔呢!”
房汐恩:“我们没犯错!我们抗议!”
云峰:“对!我抗议!抗议!”
守军:“你们抗议就抗议,但是冲着布告栏喊,也没人能听见啊!”
房汐恩,云峰:“额!”
“四个月!不如杀了我!”云峰没好气道。“救命啊!放我出去!”
“嚎什么嚎!”一个女人的声音。
俩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殷繁若。她轻步走进来。云峰像见到救世主一样:“繁若队长,你帮帮我!我不能错过今年的选拔啊!”
繁若无奈道:“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你当时就该想到这一点,现在我也帮不了你。”
云峰:“你不知道,那个中领军的田战要牺牲无辜平民,我们怎么可能听他的指挥呢。”
繁若:“中护军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云峰想了想:“无条件服从命令。”
繁若:“对啊。”
云峰:“可他又不是中护军,再说了,当时情况复杂,被劫持的人质是......”
繁若:“好了,好了,你不要解释了。”
云峰:“可我就不能参加今年的选拔了啊!”
繁若有点不耐烦,她道:“你再这样小孩子气,会错失更多机会!”
接着她话锋一转,道:“有个朋友来看你。”
气鼓鼓的云峰问:“谁?溜溜?”
繁若摇摇头。
云峰:“那还有谁,我就他一个朋友。”
繁若:“师小姐。”
云峰惊愕:“她来干什么?”
说着繁若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师大小姐走了进来。她身穿白色短衫,米色襦裙,发髻精致,佩戴着一支藕粉色珠钗,更衬着肤色雪白。云峰见她和之前相比圆润了一些,气色也稍好。但是她看起来有些拘谨和害羞,进来只是轻轻说道:“我想,或许你需要帮忙?”
云峰不解地问:“你能帮我出去吗?”
樱宁道:“中护军只是我爹手下的一支军队,我让他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做一点清闲的差事。我听说中护军最危险,最辛苦了。”
云峰失望道:“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樱宁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云峰:“我只想当中护军,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成为最强的男人。”
樱宁:“可是,这里这么严格,而且繁若姐姐说,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你还要等一年。何苦呢?这里又那么辛苦,不如......”
云峰打断她道:“你是师家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肯定不会明白。不管多苦,多难,我都要当上中护军!”
樱宁听了这番话,感到委屈,她解释道:“那好吧,我只是想帮你。”
云峰心里不痛快道:“师大小姐,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是不会理解我的。谢谢你的好心。”
樱宁听了,更觉委屈,她眼里泛着泪花,强忍道:“可是在竹林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我以为你明白我。”
云峰想起樱宁的身世,仍是不忿:“不管怎么说,你爹是将军,我只能靠我自己!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互相理解!”
樱宁见他言辞冰冷,心凉了半截,她落寞地说道:“是啊,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多保重!”
说完便擦了擦眼泪,跑出去了。
房汐恩一脸看热闹样:“她怎么啦?”
两天后,两名守军押着云峰和房汐恩要去往小田家。四人走到辕门,突然被喊停,原来是殷繁若。她急匆匆跑过来,对着云峰一顿呵斥:“你和樱宁说什么啦?”
云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说什么啦?”
繁若:“上次她去看你,出来的时候就哭得特别伤心,昨天晚上,她吞了大量的冰散,现在生死未卜。”
云峰惊慌:“怎么,怎么会!”
繁若:“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云峰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房汐恩:“我,我没说什么啊!我......”
房汐恩点点头:“她确实哭来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哎,你跟我走。”繁若和守军匆忙交待一下,带着云峰火速赶往师将军府。
两人来到樱宁的房间,只见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一旁的丫鬟说,御医已经瞧过了,给小姐灌了洗胃的汤药,现在要守着小姐,等她醒来。
云峰看着昏迷中的樱宁,内心有些愧疚。
他问:“繁若队长,师大小姐到底要干什么?”
繁若:“笨蛋,她喜欢你啊。”
云峰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会吧,她,怎么,怎么会,喜欢我?不可能!”
繁若:“不然你以为一个女孩子,还是这深府里的千金大小姐,总往辕门跑是为了什么?”
云峰看着樱宁,内心五味杂陈。
繁若:“你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喜欢她的话,她才会做这种傻事。她真的很在乎你。”
云峰想了想,有点明白了。
繁若:“你喜欢的人是周信言吧。”
云峰惊愕:“谁,谁说的。”
繁若怅然若失:“感情这种东西,最没有道理可讲,更强求不来。不过,云峰,我知道你很善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樱宁。”
繁若呆呆地看着樱宁:“虽然是身份尊贵的豪门千金,却连父母亲情都没有体会过,她也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努力地活着。”
那天,从辕门跑出来后,痛心不已的樱宁的跑回家,踏进家门,师将军难得在家吃饭,继母抱着最小的弟弟,一口一口地喂食,父亲也和弟弟妹妹开心地说笑,几人乐作一团。只有她像一个外人一样。樱宁冷漠地走开了。
第二天,她吩咐婢女巳时去竹屋找她。见不到云峰的日子,樱宁常常一个人跑到以前和云峰一起的那个竹屋里去,看着眼前的小河和远方的群山,一遍一遍地回忆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樱宁来到竹屋,又采了几个小沙果,用衣服包着下了山。她一个人坐在小河边,眼泪默默地淌下来。吃完几个沙果,然后拿出一包冰散药丸,樱宁呆呆地看着远方天空,把药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
等到婢女找到她时,樱宁已经倒在地上。
云峰二人在樱宁的病榻前守了一天一夜,她还是没有醒来。因为不能再耽误去小田家的时辰,云峰和房汐恩跟着守军出发了。临行前,云峰对繁若说道:“如果师小姐醒来,你替我向她道歉,并且,如果有什么事,请写信告诉我。”
带着对师樱宁的愧疚和自己前途的无奈,云峰和房汐恩启程赶往小田家接受为期四个月的惩罚。
刚走出辕门,只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喊道:“请等一下。”四人停下,原来是星流。云峰上前去道:“溜溜,你还好吗?”
星流:“嗯,我很好。最近还胖了三斤。”
云峰:“那你少吃点。”
星流拿出一个包袱:“这是我给你收拾的,里面有你喜欢看的书,还有一些零食。”
云峰看看,把几本心爱的书拿了出来,道:“谢谢你,溜溜。不过这些书我就不带了,我得努力练功了。”
星流:“那好吧。”
云峰:“马上就要新人选拔了,你要加油啊!好好准备!一定要入围!”
星流:“嗯,我每天都在练习,我听说要待四个月!你能赶回来参加吗?”
云峰愁眉不展道:“哎,不知道。”
星流:“没关系,你好好在那待着,我有机会去看你。”
两人告别一番,云峰和房汐恩出发了。
“云峰,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在这等着你回来。”星流在后面喊道。
出了犒京城往北,四人并不着急赶路,一直走到了天黑才到。这个小田家和普通农家并无二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穿过街巷,百姓家家亮着灯,偶尔还能听到小孩子的嬉戏声和老婆骂老公的声音。云峰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监狱,不知罚他们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四人走到村子尽头,在靠近田地的郊外停了下来,按照繁若说的,罚他俩停职四个月,来这里找一个叫孙鸿蒙的人。
两个守军也是年轻人,使命完成了便连夜回了。云峰和房汐恩趁着月色扫视四周:面前是一个有三个房间的屋子,一圈篱笆围起了大大一片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瓜果蔬菜,不远处还传来几头猪的哼哼声。两人猜想,叫孙鸿蒙的应该是个农夫。
房汐恩在门外喊道:“孙大叔,我们是中护军,来这里报道。”
屋子里没有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云峰接着喊道:“孙大叔,麻烦你开开门。”
里面的灯亮起来,接着传出一阵声音:“嚷什么,嚷什么啊,谁是大叔啊,谁是你大叔?”
两人听声音,像年轻人,便道歉道:“对不起,孙大哥,请你开开门。”
屋里道:“我睡了,你们明儿再来吧。”
云峰和房汐恩无语道:“我们是从犒京来的。”
屋里:“犒京怎么啦,犒京来的了不起啊。”
房汐恩:“喂,你别太过分!我们是奉命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屋里:“呵呵,还挺嚣张。你们是犯了错,来这接受惩罚的,以为我不知道?”
云峰:“对啊,我们是来接受惩罚的,你得接收我们啊。”
屋里:“嗯,那我就罚你俩今晚睡地里。”
云峰和房汐恩:“你!”
屋里:“怎样,不服啊,有种别犯错啊。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俩还想撒野。”
云峰,房汐恩:“你太欺负人了。”
房汐恩:“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猫咪啊!”说着他一脚踹开了篱笆小门,不过还没等他进去,一把椅子便从窗子里面飞了出来,房汐恩抽出剑来就砍,可是不出两招,那椅子就生生磕到房汐恩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云峰赶紧上前扶他。
窗户瞬间关上了。里面又传来声音:“还不服气,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就是一只小猫咪,正好以后给我抓老鼠。”
“你!”房汐恩哎呦一声。“我就不服。”说着他起身来,再战。
屋里:“哎呦呵,还有小脾气。”
结果,房汐恩和孙鸿蒙杠上了,两个人对战十几个回合,房汐恩一次都没占上风,连孙鸿蒙的人影都没看着。
“这个孙鸿蒙到底是什么人啊?啊~哈”房汐恩还在和他打,云峰打着哈欠,靠在门口的大槐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