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峰去书院迟到了,整个教室里非常安静,他蹑手蹑脚地站着门口向里巴望,上了年纪的老夫子手里拿个卷书,眼睛似闭非合,脑袋晃晃悠悠地坐在讲台上。底下同学们对着他露出善意的笑容。
“你干嘛呢?”云峰一回头看到学监凶神恶煞的脸,吓了一跳。
“我,我,我拉肚子,去看大夫,来晚了。”云峰捂住肚子,哎呦,哎呦地叫。
“不是去看大夫了吗?怎么还叫唤?”学监问道。“行了,别装了,赶紧进去。”
学监跟着进了教室,然后轻轻叫醒夫子道:“夫子,有学生迟到了。”
夫子睁开眼,又把眼睛眯上,把耳朵凑过去:“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学生,迟到了!”学监提高嗓音。
“什么?我的学生?我的学生都在这那!你看,都在那儿呢。”夫子抬着胳膊颤颤悠悠地指着学生。
云峰窃喜,学监瞪了他一眼指示他回座位,然后摇了摇头,出去了。
云峰坐下来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同学们又投来友爱而和善的微笑。云峰不解,不一会儿,只见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走向讲台,把一张张试卷交上去,然后再回头冲云峰变作狡诈嘴脸。云峰方才明白,现在是在考试!
他连忙摊开卷轴,只见上面写道:“习作:论述汉大赋的特点,以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子虚赋》为例。”云峰顿时傻眼,汗如雨下。诗书是他最不擅长的部分,汉大赋是什么东西?司马相如又是什么?云峰欲哭无泪,看看梁生一脸得意,正奋笔疾书,他只好……趴着。
书院的日子漫长而枯燥。下午讲的是“竟陵八友”,可云峰只知道“剑客七君子”、“云中酒剑仙”。至于八友是谁,他没兴趣。夫子讲得意气风发,云峰百无聊赖,他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看着树上嬉闹的鸟儿,好生羡慕。羡慕它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是它们会飞到哪里呢?会在哪里驻足?云峰突然感到怅然若失,一阵迷茫。
“哇,灵修大哥真了不起。你看,半山书院的阮灵修获得赤松县骑射比赛第一名;半山书院阮灵修诗文比赛第一名;阮灵修最佳蹴鞠选手奖;德艺双馨阮灵修;笑傲江湖音律比赛最佳技艺奖;半山书院阮灵修个人山水画展览馆;剑术比赛第一名,厨艺争霸总冠军,贴对联比赛第一名。啊,最受女子书院欢迎第一名!灵修大哥人气这么旺。”梁生一路念叨,半山书院到处贴着灵修的奖章。“他果然是半山书院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
“烦死了!烦死了!”云峰急躁地大步跑走了。
你好,麻烦你填一下。两个同窗塞给他一张纸:“关于授予阮灵修为半山书院杰出学生代表民意调查表”啊!云峰大喊一声跑掉。
日子就这样过着,这天云峰正窝在教室里在看《群侠传》,一群伙伴过来找他:“哎,云峰。兄弟被人欺负了,今天放学,叫咱们去撑场子,你记着点啊。”
云峰抬头看了看他们,又端起书来,回了两个字:“不去。”
“为啥?”
“以后这种事,别叫我。”
那人把云峰的书一扔,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云峰冷冷道:“听不明白吗?我说以后这种事别叫我。”
“行,既然你忘恩负义,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一伙人乌烟瘴气地走了。云峰慢慢走过去捡起自己的书,坐在一旁的王墉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云峰拿着书坐到王墉身边。王墉紧张道:“我,我没惹你吧。”
云峰:“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把这些书都读到肚子里的?”
王墉咳了两声,瞬间高傲起来:“这个是天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猪的差别还大......”
云峰被辱,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狠狠道:“我将来一定比你这个只会读书的傻子强!”
云峰气冲冲地走出书院。路过霍家武馆的时候,哥哥灵修正站在擂台上意气风发,光芒四射。霍家武馆是整个县城最大,最厉害的一家,云峰所在的小武馆只有十来个学员。他进去拿了剑拼命地练习,不停地练习。一直到天黑,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
他喘着气,坐在地上,靠着墙。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云峰努力想控制却不行。才半天手就这样抖!真是废物!没用!他烦躁地把剑狠狠扔出几米外,双手抱着头眼泪像决堤的河水。
这天晚上,云峰急匆匆回到家,三下五除二地打包好了自己的包袱,抗在肩上就出了门。妹妹灵犀叫住了他:“你上哪儿去?”云峰不理他。
“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告诉爹去!”云峰就像没听见一样,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半三更,云峰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冷静下来,他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一时冲动,什么都没想,现在走到这荒郊野岭,又饿又冷,该怎么办?“汪!汪汪!汪汪汪~”突然黑夜中窜出几条野狗,云峰抽出剑来吓唬它们,狗不敢上前。他慢慢后退几步,撒腿跑了,后面的野狗追上来,一路狂吠。
书上的侠客们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好不痛快。云峰呢,富没敢劫,贫也没钱济,野猫野狗倒是遇到不少。他平常没出过远门,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走了整整一天才来到一个镇上,赶紧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馒头。镇上人来人往,一片太平。
云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天黑了,晚上住宿又成了问题。书上只写了侠客们来无影去无踪,可没写他们晚上住哪里。云峰想了想,对!破庙。他又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无人的庙宇,岂料走近一看,庙的门上了锁,他轻轻一推,里面传来一阵犬吠。云峰摇了摇头,原路返回了。他回到镇上找客栈,结果问了几家,最便宜的还要二十文钱。
这大晚上的,瑟瑟寒风,云峰哆哆嗦嗦地在大街上走着,实在太累了就躺着路边睡着了。早上醒来,不知哪位好心的流浪汉给他盖上了一片麻袋。他起来揉揉眼睛,一位婆婆充满慈爱和怜惜地说道:“好可怜的孩子。”说着把三文钱放在他的手里。“怎么回事?这不是变乞丐了嘛!”云峰没好气地把手里的钱扔得老远。
就这样过去了四五日,云峰身上的几文钱早就花光了。他饿地有气无力,身上的衣服也磨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别跑!把钱给我!”云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大妈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个大妈正在追着一个猥琐大汉跑。
“终于等到机会了。”云峰兴奋地追上去,三下五除二把那大汉按倒在地,还狠狠地给了他两拳:“小偷,把钱拿出来。”
“哎呀,你干嘛呀!”大妈气喘吁吁地赶来,把云峰拽起来,大声喊道:“你谁啊?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啊你?”
云峰不解道:“大婶,我在帮你抓小偷!”
“谁,谁是小偷啊,他是我相公。”
云峰:“啊?你,你相公?”
“你是谁家毛孩子啊?你看你把人打的。赔钱!”
“我,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就不能走!”
“对,不能走!”
云峰一脸窘迫站在街上。夫妻俩不依不饶,围观的百姓劝了劝,两口子才放了他一马。
怎么会这样?云峰欲哭无泪。
又过了一日,云峰已经饿地眼冒金星,打算打道回府了。他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云峰迷迷瞪瞪地凑到跟前,只见一个带黑色面具的剑客在和一伙人缠斗。那剑客剑未出鞘,便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此时被饿昏的云峰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激动。
“小乞丐当心!”剑客大喊一声。原来砸向剑客的长棍,被他一脚踢开,却狠狠砸在云峰头上,云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云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想坐起来,但觉得自己头痛非常,用手一摸,头上还缠了纱布。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云峰慌张地坐起来。
“你醒啦?还好吗?”戴面具的剑客问道,虽然是关心的话,但那人的语气中给人冷冷的感觉。
“嗯,没事。”云峰拘谨道。
剑客:“那就好。抱歉伤到你。”
云峰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侠客啊?”
“我不是。”
“那你是做什么的啊?”
剑客看了看他:“我付了三天的房钱,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
云峰见他收拾行李要走,忙跑下床:“哎,哎,你可以教我剑法吗?”
剑客:“我为什么要教你?”
云峰:“因为我觉得你很厉害,我想当侠客。”
剑客:“原来你不是乞丐,是个做白日梦的小鬼。”
云峰坚持道:“我可以拜你为师,请你一定要教我!”
剑客不理他,径直走了。云峰仍然不放弃,只拿了剑,就追了出去,可是一出客栈就寻不见那人的踪影。
云峰的希望又破灭了!他在客栈住了一日,思来想去,实在没办法了,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村里,云峰不敢回家,而是先溜到梁生家去了。梁生正好从书院回来,见到他,着急地说道:“云峰,你去哪儿啦?你舅舅到处找你呢。”云峰不言语。梁生母亲看透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回来就好,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
饭桌上,梁生的母亲提到:“云峰,我听梁生说你的剑练的不错,你自己也喜欢,这不是挺好的嘛,再好好练两年,将来出点钱当个衙差,也是一条出路。”云峰不吭声,梁生给母亲使了个眼神。
饭后,洗漱一番,云峰回家了。他像个挨了揍的小狗,耷拉着脑袋,进了家门。家中似乎有客,哥哥灵修先看到了他,赶紧跑出来,焦急道,你可算回来了。灵犀也跑了出来。云峰早就做好挨舅舅骂的准备了,奇怪的是舅舅并没有出来。更奇怪的是,屋子里的客人好眼熟。是他!是误伤他的剑客!这是怎么回事?云峰心里打了个问号。
“那个人是谁啊?”云峰问道。
“那是晏子都大哥,走,进去吧。”
“是你?”客人见云峰进来,站了起来。
舅舅瞥了云峰一眼并不理睬他,但是见到客人的反应,便问道:“子都,你认识云峰?”
晏子都还没回答,只见阮父看着云峰的头问道:“你头上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云峰指了指晏子都:“他打的。”
原来这个叫晏子都的是村里秀才晏术的儿子,从小寄养在犒京的叔叔家。阮父听说晏子都现在赫赫有名的师家中护军中谋了职位,十分羡慕。他多次拜访晏术给儿子谋前程,晏子都这次回来便来阮家做客。云峰一番解释后,阮父方才了解两人的相识过程。云峰见眼前这位子都大哥已经脱去了面具,看上去年纪比灵修稍长,面庞冷峻,气质不凡。他的右眼眉梢处有一条半指长的疤痕,却丝毫没有破坏那张脸的精致。令云峰不喜的是,他眉宇目光之间透出来的冰冷气质,有一种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晏子都讲道:“如今国家动荡,想要建功立业文可科举,武可从军。中护军选拔的是各地的英才,我对灵修也早有耳闻,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灵修考虑清楚了,我可以写封推荐信,九月份便可以去犒京参选。”
阮父听了晏子都的话自然高兴不已,送走晏子都后,也并未对云峰多加责备,只是一如往常叮嘱他努力上进,要是能像哥哥灵修一样就好了。
回到书院的日子就像监狱,梁生要准备童子试,没有时间和他玩。云峰便一个人在后院发呆。
“欢迎顾大侠回家~”云峰回头一看,是同窗陆俊泽,便没搭理他,顺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嘿,咋还不理我了呢?出了趟门长本事啦。”
“别烦我。”
“那我这有个爆炸性新闻,你想不想知道?小黑他们几个失踪了。”
“不想。”
“你这人咋这么没良心呢。小黑子可待你不薄啊!”
“那行,你说吧。”
“恩,这才像话。小黑子几个也是倒霉,自从上次打完架后,也就是你出门潇洒这几天,都没见到过他们人影。我听说是被关进大牢了。”
云峰质疑:“不至于吧。他们和谁打架了?”
陆俊泽:“这就不知道了。”
云峰:“那你怎么没事?”
陆俊泽:“我那天拉稀,没来书院。”
云峰:“你还真会挑时候。”
陆俊泽:“小黑子这下惨了,我听说他家里人早就给他安排好去县衙当差,这下估计泡汤了。”
云峰:“你一天天的,在哪儿听说的这些小道消息。”
陆俊泽:“秘密。哎,云峰,你有什么打算。那王大昊下半年估计就回家跟他爹去杀猪了,陈明拜了个剃头师傅,小六可能要学修脚,张小果要......”
云峰:“够了,够了。”
陆俊泽:“我还没说完呢。”
云峰:“那说你自己吧。你要干嘛。”
陆俊泽:“我要考童子试啊!我也得有那个脑子。我要去武馆,我家也没钱。我还能干嘛呀,回家跟我爹种地。”
云峰:“真的?你想好啦?”
陆俊泽苦笑道:“不然呢?我也想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哎,算了。我就是这贱命。”
“你呢?”
“我不认命,我要去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