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赤松县城外的郊野，一伙混混在打架。挨打的是两个小小书生，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两个人身上穿的是当地书院——半山书院的衣服。
“小子，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我揍死你。”一个混混恶狠狠道。
“我们所有钱都给你了。”倒在地上嘴角淌着血的小书生说。
混混：“你老实点，我昨儿不是告诉你了吗？没有十两银子，别指望摆脱我们。”
“大哥，他们的衣服书袋都翻过了，就这几文钱。”另一个混混把他俩的书袋一扔，汇报道。
“真你大爷，你俩小兔崽子，够种啊！”带头的混混火冒三丈，狠狠踹了俩人几脚。
“行，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明天带不够钱，我让你俩吃不完兜着走。”带头的混混威胁道。
“大哥，那个顾云峰没爹没娘，是个野孩子，他舅舅是个瘸子。咱们还是找那个小子要吧。”混混指着不远处另一个倒在地上的说道。
“原来是个野种。哈哈哈哈~”混混们起哄道。
听到“野种”两字，倒在地上的顾云峰双眼通红，怒目圆睁。他向前一窜，对着几个人挥拳一顿乱打。怎奈他年纪小，混混人又多，混乱之中不知怎的，顾云峰被推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混混们看看下面，山坡又长又陡峭，额头上冒了汗，他们担心出人命，于是赶紧慌慌张张跑了。
“云峰——”
“云峰怎么还不回来呀。”到晚饭的时候，阮灵犀和父亲阮硕还不见云峰回家。
阮父一脸不悦：“这个不争气的，肯定又在书院惹祸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喊道：“阮大夫，麻烦您上家里给我娘瞧瞧病。”阮硕忙扒拉两口饭，拿过拐杖出去应诊了。
见舅舅出门，躲在角落里的云峰才趁机溜了进去。妹妹灵犀见到他脸上身上，泥土和血迹混合在一起，吓了一跳：“哇，你没事吧，你的脸......”云峰不理她，径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灵犀：“你赶紧收拾一下吧，哥等会儿就到。”
阮父出诊回来，灵犀把饭菜又热了一遍。他问：“云峰回来了吗？”
灵犀心虚道：“回来了，我俩吃过饭了。”
阮父：“他又怎么啦？”
灵犀：“被先生留下背书了，回，回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
阮父半信半疑：“摔了一跤？”
灵犀：“恩.......恩！”
戌时，哥哥阮灵修回来了。十五岁的灵修已经在赤松县城小有名气了，他自小勤勉好学，读书非常厉害。十岁那年被武馆里的师傅看中，便留在武馆里学习剑术。阮父觉得如今这世道动荡，想要出人头地单靠科举考试不行，他要培养儿子文武双全，给灵修选最好的路。
灵犀看见哥哥开心地迎上去：“哥，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
灵修：“真是个馋鬼。”说着递给她一包蜜糖酥。然后进门，工工整整作揖道：“父亲，我回来了。”
阮父的脸上稍稍和悦，例行问道：“近来有长进吗？”
灵修道：“夫子说可以试试今年的乡试。剑术也进行下一段了。”
阮父点了点头：“你先回房吧，待会儿叫云峰一块儿出来。”
灵修换了衣服，看云峰的脸便猜到他又闯祸了。去大堂时，云峰跟在灵修后面，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过还是没逃过舅舅的眼睛。阮父看到云峰脸上的伤，吓了一跳，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摔跤能成这样？”
云峰不敢说话。阮父瞪了灵犀一眼。
“怎么弄的？又和谁打架了？”阮父问。
云峰还是不敢说。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就这个样子，我怎么对得起你爹你娘？”阮父怒道。
听到爹娘两个字，云峰敏感的心又被刺痛了，他赌气道：“我不用你管。”
“混账！”
云峰长到十三岁，舅舅对他越来越失望，阮父眼中的云峰，成天惹是生非，不务正业。而云峰也很苦恼，一心仰慕着哥哥，却恨自己如此笨拙，他心想，反正也没人瞧得起他，索性当个坏孩子好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梁生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别管我~
快点，快点，他们来了，你看，你看！
和云峰一起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申梁生，和云峰一样年十五。但和云峰喜欢剑术，打架不同。他最喜诗书文赋，读书也很厉害。
梁生气喘吁吁，脚步渐渐放慢下来。顺着云峰指的方向一看，真的追上来了！梁生加速猛跑两步超过了云峰。
这天，赤松县城热闹非常，本地最有名的霍家武馆正在大摆擂台。
云峰和梁生挤进人群里，后面那伙人被挤得歪七扭八，根本抓不着他们。“哎呀，要死啦！挤什么挤啊！”只见打头的那个人正被一个胖女人骂，云峰和梁生捂着嘴巴偷笑。
“云峰，你看，是灵修大哥。”梁生指着擂台上。
云峰瞟了一眼：“他一直都很威风啊！”
云峰有点嫉妒又接着催促：“快走啦，被那伙人追上就完蛋了。而且要是被我哥看到一定又要教训我......”
“云峰，救我！顾云峰！救我啊~”梁生这一嗓子，惊动了整条街，全场观众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们一行。这一声也惊动了台上的阮灵修。
云峰回头一看，那伙差人死死抓住梁生。
半个时辰前，云峰和梁生偷偷从书院跑出来想去集市上听《逍遥侠客传》，正要到跟前，却见书摊四周的客人一哄而散，朝四面八方跑去。
“那是小霸王吧！”梁生指着围在说书先生周围的一伙人问道。
“好像是唉，他们又出来祸害人间啦”……没等云峰反应过来，梁生就一只手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狠狠按低云峰的头赶紧走。
没走多远便听见一团混乱声。
云峰俩人对视一眼，就近躲到巷子里，偷偷往外看。
只见说书先生被团团围住，仍面不改色地说道：“老朽出来混口饭吃，一没偷，而没抢，三没伤天害……”
这小霸王乃是县太爷的儿子，格外嚣张，上来踢飞先生的桌子，只见他一把抓住说书先生的衣服，狠狠一搡：“老家伙，我说过不让你在这胡说八道，听不懂是吧？”
云峰和梁生躲在巷子看着说书先生被欺负，心里很是着急。
梁生：哎，先生真可伶！
云峰：真可恶！
梁生：你去帮帮先生啊！
云峰：不行！我要是再惹麻烦，舅舅就不让我去武馆了。
梁生：哼，胆小鬼！
云峰：你不是胆小鬼，你去啊，干嘛躲在这里。
梁生：“我要是会功夫早去了，才不会冷眼旁观。”
云峰一搡：“谁冷眼旁观，你什么意思？”
梁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哇塞！真巧，是你们！两位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峰和梁生回头一看，一张肉包子般白白胖胖的脸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个人正是他们半山书院的师弟，陶仁喜。不过他长得怎么看也不讨人喜。
“哦，我们在散步。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峰和梁生各自拍拍身上，一本正经地站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没去书院啊？”云峰问。
“嘿嘿~我偷溜出来想去集市上听书，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你来晚了。”梁生抓过师弟来，指着远处给他：“你看，先生现在在挨打”。
肉包师弟一看，一伙人正在对先生拳打脚踢，火冒三丈冲了出去。
“住手！放开那先生。”一股英雄气概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哪里来的死胖子，喂！死胖子你要干嘛？小霸王站出来仰着脖子道。
我！要！替！天！行！道！你们有本事冲我来！师弟拳头紧握，正气凛然。
云峰和梁生大喜：没想到，半山书院真是卧虎藏龙！肉包子都这么厉害。
只听见“啪”一棍，肉包便扑通倒下。
“大狗熊还想当英雄，真是自不量力。”小霸王走上前用力踹肉包一脚：“还替天行道！呸！我就是天！我就是道！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啊，死胖子。”正在小霸王边踢边骂的时候，倒在地上的说书先生一把抱住他的腿：“不要打了，你们这些膏粱子弟......”
小霸王一脚踢开说书先生：“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话说躲在一旁的两位看到这儿，直气得牙痒痒，“真是欺人太甚，看不下去了！”云峰一把拽过梁生，跳了出来：“住手！放开先生。”
“你们又是谁？哦~原来和那死胖子是一伙的。”小霸王看他俩和肉包穿着同样的衣服。不过是两个书生，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霸王叫嚣道：“又有狗熊出来逞英雄了，还给我蒙着脸？不要搞笑了！就你们这些书呆子，想干嘛？”
“谁是狗熊？你才是大黑熊！看我来收了你这黑熊精！”梁生叉着腰喊道。云峰看看小霸王那黝黑发亮的脸，噗的一声忍不住笑道：“你形容的还真贴切”。
梁生抬着下巴斜着眼瞪着小霸王：“黑熊精好歹还有点本领，你只是脸像而已！”
再看小霸王气得鼻孔直冒烟：“你！你！你！你竟然敢笑话我，本少爷生得如此风流倜傥，你是不是瞎啊？气死我了！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小子打扁”。
一众衙役手持刀棍围过来，云峰推开梁生，走上前来，云峰看到这阵势，心里开始纠结：这么多官差搞不好会惹出大麻烦，于是大喊一声：“快跑！”转身一溜烟没了踪影。梁生也后脚跟上，一群衙役在后面追来，整整追了两条街！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尤其是那些只会读书的呆子。梁生被官差拎出人群，后面小霸王也赶了过来，旁边的看客已无心观看擂台，全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云峰三两步跑回去救梁生，在距离梁生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腾空而起，一脚踢在衙役头上。正得意，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扔了一个香蕉皮，云峰一落地正踩在上面，滑出半米开外，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十来把刀棍刷刷围在他周围。
云峰心想这下完了，他不怕衙役，只担心被灵修发现，灵修肯定要教训他。云峰往上提了提汗巾，咳两嗓子道：“算我今天倒霉，快，赶快把我们带回去吧。”小霸王哼哼冷笑两声，走到梁生面前，扯下他的汗巾：“是你小子骂我？”说着挥手一巴掌甩在梁生脸上。鲜血从梁生嘴角流出来。
云峰急了喊道：“喂，你别太过分了！”可他被衙役押着完全动弹不得。
梁生狠狠地瞪着小霸王，啐了一口血。
怎样？不服气啊？小霸王挥起手欲教训梁生。却被一只手拦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云峰的哥哥阮灵修。
小霸王转过脸去，眯着眼说道：“是你？滚开！”
灵修松手道：“不知道这两位学生犯了什么事？”
小霸王狠狠道：“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给霍家武馆面子。”
灵修面无愠色，只见他瞬间来到云峰身边，白光一闪，他身边的棍棒齐刷刷被劈成两节。
衙役们知道灵修剑法的厉害，全都躲到了一旁，小霸王也心虚了，但强撑地说道：“你活腻歪啦，我会怕你？”
灵修坚定地说道：“他们两个，你不能带走。”
空气凝滞，而后小霸王奸诈一笑，一巴掌甩在灵修脸上。众人皆凝神屏息不敢喘气。
小霸王又说道：“你要是吃得下我这巴掌，我就放了他们两个。”灵修的嘴角流出鲜血，他青筋暴起，握剑的手瑟瑟发抖。云峰见哥哥受辱怒火冲天，破口大骂。
小霸王见阮灵修这个全县闻名的天才少年不敢反抗，心中甚是得意，向着百姓扫视一番，而后趾高气昂地带着一众人回了。
“哥，我去帮你教训他。”云峰嚷道。
灵修隐忍着怒火，训道：“你去！我看你有多大本事！”
云峰想反驳，只见灵修脸色铁青，神情可怖，吓得他不敢言语。他从没见过哥哥受过如此羞辱。
暮色沉沉，云峰悻悻地回到家。还没进门，好像家里有客，仔细一看原来是隔壁王婶来告状。云峰转身想溜，却被舅舅叫住。
舅舅厉色问道：“回来，你上哪儿去？”
云峰只好耷拉着脑袋往屋里走。只听那王婶见缝插针：“我说云峰，你婶子平时待你不错吧，怎么现在光和我家墉哥儿过不去啊？他不就是脑子好使，会念书嘛，你们就这么嫉妒他？再说咱们还是邻居呢，按情理你该替他出头，怎么还和合伙欺负他呢？”
“欺负王墉的人里面有你吗？”舅舅问道。
云峰：“没有。”
“嘿，你这孩子还撒谎。我家墉哥儿说了，就是你！你别狡辩。”王婶不依不饶。
阮父：“到底有没有？”
云峰辩解道：“你怎么不问他做了什么？”
王婶抢着喊道：“这街坊四邻的谁不知道，我家墉哥儿老实，成天就知道读书，是个考状元的料，那么本分的孩子，敢能去招惹你们？谁信啊？”
阮父道：“你给你王婶道歉！”
云峰不吭声，这把舅舅气的够呛：“道歉！” 阮硕抡起拐杖朝云峰腿上狠狠敲了两下，云峰仍是不服气，阮硕抡仗欲再打，被王婶拦住：“罢了罢了，别打了。哎，阮大夫，我也是替你着急，但凡云峰能把心思用在读书，也不至于天天这样惹事生非，逞强耍狠。他也不小了，也该好好考虑前程了不是。”王婶说完，斜着眼，叹了口气走了。
“老巫婆”灵犀小声嘟囔。
“从明天开始，武馆，书院都别去了，回来跟我学医。”阮父说道。
云峰慌道：“凭什么？”
阮父：“两年前你是怎么保证的？我送你去武馆学剑，你不再打架惹事。”
云峰：“这次不怪我，是他先嘲笑......”
“行了，每次都不怪你，都是别人的错？我也不想听你狡辩了！我真后悔，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剑术，结果呢？也不好好学。读书一团糟，除了打架惹事，你还能干什么？好了好了，我也想开了，跟着我学医，起码将来还能混口饭吃......”
“我不学医！”
“哼，就你这样，还有的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