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马骁仔细查看,赵靖已然醒了过来。他表情呆滞,双目无神,眩晕的感觉虽然减缓却并没有消失,甚至还伴有轻微的耳鸣,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赵大哥,你醒了!”
林渊上前,双手将赵靖扶起,靠在了一旁的巨树上。
“啊……是你啊……”
“你没死……我好像也没死……太好了……”
赵靖的意识缓缓恢复过来,说话气若游丝,但眼中明显有了生气。
“呜呜,我没死,祁山的马骁壮士救了我们!我们没事了!”
林渊鼻子一酸,心中百味杂陈。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多生死磨难,先是被南乾军队抓走成了俘虏,又被卖给他人充作矿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险些在这深林中被巨蟒绞杀,可谓是险象环生,步步惊心。再一次暂告安全,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抱着赵靖放声大哭。
赵靖一边安慰着林渊,一边向马骁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他也认出了这个山贼头子,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对方身负重伤,就昨晚的场面来看,运奴队根本没有胜算,王掌柜一行虽然训练有素,但要把马骁伤成这样却也是不太可能的。
马骁见赵靖无碍,神色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马壮士请留步。”赵靖叫住了马骁,随即拍了拍林渊的后背,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马壮士,我看你伤的不轻,伤口如果再不及时处理,一旦感染恐怕会危及性命。”
这荒山野岭本就缺医少药,马骁受了严重的外伤,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又脏兮兮的,感染的风险很高。这个时代有抗生素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为了回报马骁的救命之恩,赵靖试一试他从未付诸实践的蹩脚急救技术,希望能有些效果。
马骁闻言,混不在意的笑了笑。
“咋?你会治伤?”
“治伤谈不上,也许试着能让你多撑一会儿,找个大夫仔细瞧瞧。”赵靖诚恳地回答。
“好,你试吧。”
马骁思索了一阵,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赵靖给他治疗。
赵靖却并没有上前。
“先把上衣脱了,然后找个有活水的地方。”
“好,前方不远就有一处山泉,我带你们去。”
马骁也没有质疑,干脆的一把撕开破烂不堪的上衣,随手扔在地上,赤着膀子走回巨蟒跟前,拔起刀后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赵靖强忍着不适,在林渊的搀扶下跟了上去。
有马骁带路,三人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溪流,顺流而上,便发现了一处泉眼。清澈的泉水叮咚有声,淙淙流淌,一阵阵涟漪在朝阳的映射下,浮动着亮银色的光波,当真是“翻飞千寻玉,倒泻万斛珠”。
眼前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三人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
“你俩坐在那等我。”
赵靖指了指泉水旁的一块大青石,示意两人坐下,又脱下自己的短袖,扯了扯发现自己还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便让林渊和马骁帮忙撕成了形状各异的布条。
赵靖仔细的洗了手,捧起甘冽的泉水喝了两口,随即又把头扎进水里狠狠的搓了把脸,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感觉状态好了一些,脸上也浮起了一丝轻松的微笑。
旁边的两人也有样学样,洗手、喝水、搓脸、吐气,仿佛这样也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嚯!两位帅哥姓甚名谁?可有看到和我同来的同伴?”
赵靖看着眼前洗干净脸的两位,惊呆了。洗掉满脸泥污的林渊露出了白皙的面庞,细长的瑞凤眼显得更加澄澈透亮,他鼻梁挺直,唇色绯然,每一处五官都不夸张,却有种自然的和谐,若不是嘴边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赵静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女扮男装。更让赵靖惊讶的还是马骁,本以为这杀人越货的山贼头子应该有一副粗狂的面容,谁知竟和著名男演员刘火华年轻时有七分相似。
和这两位一比,赵靖感觉自己虽然有及格的长相,但洗不洗脸好像意义已经不大了……
林渊和马骁当然不知道“帅哥”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这是个夸人的玩笑话。
于是林渊问道:“赵大哥,帅哥是什么意思?”
马骁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赵靖苦思冥想,终于在中学课本里找到了一个词儿。
“你可以理解为形貌昳丽,意思你俩长得好看。”
“哈哈,赵兄弟你也挺帅哥的!嘶~”
马骁听见赵靖夸自己,大笑一声回了一句商业互吹,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表情瞬间狰狞。
“先不要动,林渊,你和我去把这些布条洗干净。”
“好的。”
布条入水,几番揉搓之下便干净了不少,随着水流飘走的污渍看的赵靖眼角直抽抽,这也太脏了,再穿几天恐怕能立起来!
“马壮士,你过来吧。林渊,你把这些布条拧干晾在旁边的树枝上。”
赵靖取了两块湿布条小心翼翼的给马骁擦拭着身体,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让他想起了刘火华早期的作品《蓝宇》,再联系到现在这幅场景,他心中恶寒袭来,手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赵兄弟,是不是头又晕了,我可以自己擦的。”
马骁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赵靖。
“没事,很快就好了。”赵靖说到。
马骁闻言,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他心中也有些怪怪的,昨夜穿山甲以包扎伤口为由,给自己狠狠来了一下,没想到真正要救自己的,反而是这个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
“刺伤你的利器上有没有铁锈?”
马骁锁骨和背后两处伤口较深,创面较小,一旦沾染铁锈,破伤风会要了他的命,这也是赵靖最担心的地方。
“应该没有,伤我的兵器保养的很好,但背后那处说不准。”
“但愿没有吧,等布条晾干就可以包扎了。本来用沸水煮过是最好的,可现在实在是条件有限,先将就一下吧。”
“好,谢谢赵兄弟!”
“不谢,应该的。”
这套非专业清创耗尽了赵靖最后的体力,他靠在青石上,摸出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自顾自的吞云吐雾。
这一幕可看傻了旁边的林渊和马骁。这个时代不是没有烟草,可都是用烟袋锅子抽的,像这样带着过滤嘴的纸卷烟是绝对不存在的。
二手烟飘过,马骁皱着鼻子嗅了嗅,很意外没有闻到呛人的烟油味,反而有种奇特的焦香。林渊的注意力却在打火机上面,这东西比火折子小得多,轻轻一拨就产生了火苗,让他感觉很新奇。
“赵兄弟,这是啥?”马骁凑过去问到。
“长白山,不是啥好烟,香精重了些。”赵靖吐了个烟圈。
“能给我试试不?”马骁又问。
“给你留着,等你伤好了再抽,现在是不行。辛辣油腻最近也不能吃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秘密,赵靖半个多月没抽烟,已经快戒了,只是今天实在疲惫,习惯性的摸出了烟火,刚点上便有些后悔了。
“唉,不受伤也吃不上什么辛辣油腻,赵兄弟太高看我了。”马骁摇头叹气。
“不应该吧,马壮士守着祁山这么大个宝库,手下还有那么多兄弟,应该不至于啊。”这点的确让赵靖很好奇。
“我也是三个月前到的祁山。兄弟多是没错,但也都是些穷苦人家出身。南乾开边镇,很多人家地没了,进城也没个手艺傍身,一家老小吃不上饭,就跟着我落了草。可这边境线上哪有那么容易生活,商队都有官军护着,找他们的麻烦讨不到什么便宜,昨夜算干了票大的,搞到些散碎银子和兵器,加起来也不过值个百十两……”
马骁口中的山贼生活,和赵靖想的完全不一样。这根本就是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凑在一起抱团取暖。看来,不管什么时代,生存都是社会最底层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赵兄弟说祁山是座大宝库,莫非这山里有宝藏不成?”马骁问到。
“也可以这么理解,这座山本来就是座宝藏。”赵靖回答。
“啊?我来祁山三个月了,还没听过这种说法呢。”马骁愕然。林渊也很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准备听听赵靖有什么高论。
赵靖指了指了指远处。
“你们看。祁山多巨木,像这种几丈高的木材,不管作做房梁还是内河船的龙骨,都是难得的好材料。我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但混个温饱应该不成问题。来的路上,我和林渊吃了一些树莓,那东西又叫覆盆子,可以入药,即便自己不会炮制,也可以在果实成熟前采摘卖给药房。还有被你杀掉的那只巨蟒,皮可以做包,也能入药,那么大一张蛇皮,肯定价值不菲。还有这山里的其他动物,野兔野鸡什么的总有吧,那都是会跑的粮食。马壮士,你们这是守着宝山把自己饿了个皮包骨啊。”
“啊!”
马骁闻言,呆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