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今天接到了好友丁兰的电话,她们是在大学的食堂里认识的,当时大家正在排队点餐,后面的人趁苏醒不注意摸走了她的钱包,是丁兰上前把人揪住,才把她的钱包给拿回来,她们也因此成了好友。大学时期苏醒报了很多课,几乎每天上课都是从早上到晚上,室友每次想约她出去她都没空,渐渐地她就和大家关系疏远了;后来苏醒大四的时候到了顶点公司实习,在学校更是几乎见不到她的人影。所以苏醒大学时几乎没什么朋友,丁兰是少数和她和得来的,两年前丁兰被公司外派到英国,这次丁兰好不容易回来了,第一时间便是约苏醒见面。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厅,苏醒到时丁兰就已经坐在里面等了,丁兰坐在位置上打着电话,抬头见苏醒走进来,开心地朝她招手。
苏醒走到她对面坐下,服务员上来给她们点单,苏醒随意点了杯饮料。等了一会儿丁兰才挂上电话,苏醒揶揄道:“在跟轩轩打电话啊!”轩轩是丁兰的儿子,比奚望大两岁,现在读的就是向阳路小学,“啧啧,真是后妈啊,星期六也不让孩子休息。”再看看自家奚望,星期一到星期五过得也和假日没两样。
“我这才叫亲妈好嘛!后妈哪管他读书啊!我花那么多钱送他去辅导班,都够我买好几个包了!”
苏醒不解地问:“都上这么好的学校了,还要在外面上辅导班啊?”
丁兰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苏醒,不敢置信道:“你不会以为进好学校,把孩子扔给老师,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吧?我的天啊苏醒,你都不跟那些幼儿园的妈妈们交流的吗?”丁兰见她那表情就知道了答案,“赶紧的,把你这种想法丢掉!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都是电脑排队摇号,公平的很,所以拼的都是校外!是家长!学校是起跑线,家长才是抢跑点!”
丁兰这番话几乎震碎了苏醒原本的三观,她一直以为只要奚望进到好的学校,有好的老师,只要他稳步前进,以后要上好的大学也不是难事,可是现在丁兰却告诉她:你的孩子在玩的时候,人家在刷题,你们在旅游,人家在读辅导班,这人生的起跑线上,你还没跑就输了!还是追不上的那种!
“都怪我大意了,以前只想着要给奚望一个快乐的童年,反正对口的学校不错……”苏醒满脸都写着懊悔。
丁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灰心,现在还来得及。”她注视着苏醒,认真道:“你记住了,焦虑是常态!不焦虑的只有两种人,要么脑子进水,要么家里有矿!”
苏醒噗嗤一声地笑了,行吧!他们家没有矿,只能靠自己努力加把劲了!
苏醒和丁兰聊到傍晚才回家,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她刚进家门,就见奚彬的足球装备扔在地上,苏醒嫌弃地皱了皱眉,还是弯腰替他捡起来。她随手想打开客厅的灯时,余光瞥见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灯没开,门缝却隐隐约约露出一丝五彩斑烂的光,她好奇地走过去,一推开门就发现床头上放着一盏漂亮的土耳其琉璃灯。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只有那盏漂亮的琉璃灯微微亮着,流光溢彩,让她想起了以前她和奚彬去土耳其玩的时候。苏醒正盯着琉璃灯失神,后背突然贴上温暖的胸膛,奚彬的声音在她耳畔温柔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苏醒其实心里很喜欢,手摸着上面一片片的琉璃,嘴上却故意不说话。
奚彬没听到她的回答,急忙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不觉得和我们以前买的那盏灯很像吗?”
当时他们去土耳其的大巴扎玩,苏醒想在大巴扎的市集里买点东西当纪念品,那么多盏琉璃灯,每一盏都是独一无二的,颜色和形状全都不一样。苏醒刚走进店里,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立刻就看中了那盏琉璃灯,结果后来灯却被奚望不小心打碎了,她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奚彬知道,她其实很难过。
后来奚彬把以前那盏灯的照片发到国外论坛上,有人回复他这是一位当地有名的匠人做的,但老匠人两年前就过世了,于是奚彬写信到匠人老家的政府机构,他们帮他联系上了匠人的儿子,奚彬和对方说了苏醒的事,匠人的儿子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动,便将琉璃灯的材料寄过来给他。奚彬想给苏醒一个惊喜,所以都是趁她不在家时偷偷摸摸做的,一天做一点,今天终于完成了。
苏醒摸了墙上的开关将灯打开,把琉璃灯拿起来转了一圈,淡淡道:“哪里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奚彬从她手上抢过来,一边翻看一边嘀咕,刚抬眼就发现苏醒双眼弯弯,像倒着的月牙一样,嘴角也轻轻上扬,奚彬这才恍然大悟,“你骗我!”他就说嘛!他的手艺那么好,就算不是百分百,那也肯定有百分之九十九了,怎么可能不像!
“老公,谢谢。”苏醒刚才摸着那盏琉璃灯,材质和当初那个一模一样,她知道光是找材料肯定就费了他不少功夫。
“老婆,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奚彬撒娇道。
其实奚彬本来是想等到苏醒生日时再把这个琉璃灯当作生日礼物送她的,但他今天和发小老邹打球时聊了几句,他这才明白苏醒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让奚望上向阳路小学。
当时老邹问他:“你能一天几个小时的刷家教论坛吗?能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埋伏在小升初的家长群里吗?”
奚彬被问得哑口无言。
上次苏醒让他查教育部,他点开网页没五分钟就受不了了,更别说是一个小时都在看那种密密麻麻全是家长留言的升学论坛了。
“你看看我们家轩轩,就因为没有提前去上辅导班,现在别人家的孩子两三下就把作业写完了,还有时间去学课外的东西,但我家那小子光作业就能给你整到晚上八点!”老邹语重心长地和他说,“我就是前车之鉴,所以你一定要听你老婆的,千万别学我!”
所以奚彬今天回到家,就赶紧把琉璃灯剩下的那部分完成,然后等苏醒晚上回来后就送给她。
苏醒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摩挲着,说道:“我早就不生气了,今天我和丁兰聊了聊,才知道我以前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制定新的方案!”
奚彬还没问她要制定什么新的方案,门铃忽然响起,苏醒放下琉璃灯去开门,奚彬迈着脚步跟在她身后。
门外是快递员,奚彬接手把快递拿进来,苏醒拿着笔在快递单上签名,口袋里的手机几乎在她放下笔的那一秒就跟着响起,来电显示是丁兰。
苏醒一边关门一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丁兰爽朗的声音:“快递收到了吗?”
奚彬拿着美工刀拆开快递,里面放的全是各种学习的书,苏醒拿起其中一本书,对丁兰道:“你动作还真快啊,我才刚到家没多久快递就送来了。”
“我没记错的话,奚望都大班了吧!还不是替你们着急,既然现在向阳也进不来,那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散养了啊。”丁兰叹口气道:“我们这些妈啊,这辈子就做错两件事,一是贷款买房,二是结婚生孩子。”
苏醒不禁莞尔,“你说现在抛夫弃子还来得及吗?”房奴加孩奴,难怪人家都说妈妈真伟大。
“这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有空也得跟奚彬说说,他就是太佛系,什么都觉得没关系。”
苏醒和奚彬交往时就有介绍奚彬给丁兰认识,那时候奚彬才知道丁兰就是他发小老邹的老婆,因为当年老邹结婚时他刚好去出差,老邹平时也不在朋友圈里发自己老婆的照片,导致他一直只知道老邹有个老婆,却不知道那人就是苏醒的好友丁兰,所以说,世界真小。
奚彬在旁边听到了丁兰的话,忍不住凑到手机旁道:“丁兰,你把我发小洗脑了不说,现在又来洗脑我老婆是吧!”
苏醒捂住奚彬的嘴将他的脸推到一边,对着手机里的丁兰道:“你别理他,他现在还食古不化呢。”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苏醒才把电话挂断。她将手机放回口袋,把箱子里的书都拿出来,按照科目分门别类放好,然后指着数理部分的那堆书对奚彬说:“你负责数理逻辑那部分,拿走!”
奚彬蹲在地上,看着那好几叠书,终于知道苏醒说的“新方案”是什么了。
奚彬抱着书,嘴里嘟囔着走进里屋;苏醒看着地板上剩下的那些书,决定拍张照给何景华,又发了条信息问她:思远是不是也看这些书啊?我怕我弄错了。
半晌,何景华回复了个吃惊的表情,然后约她明天早上在她们家楼下见面,说要带她见个人。
隔天苏醒下楼时,何景华已经等在楼下了。
何景华要带苏醒见的人是林芸芸,一路上她都在跟苏醒介绍林芸芸和她女儿新月,总而言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说起来也好笑,其实新月也和奚望、蒋思远在同一个班,只是苏醒平常根本不关注班群,所以现在才知道班里有这号人物,她心想,看来她以后真的得多参加几次班级活动了。
何景华突然神神秘秘道:“还有啊,推优你知道不?每年像我们这种一级幼儿园最后一学期的公开日活动就是优秀小学来掐尖的,现在虽然表面上没有了,但私底下就不好说了。”网上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是小学会派专员来暗中观察的,还有说是幼儿园会悄悄地推送的,但具体如何她也不太清楚。
苏醒似懂非懂地点头,何景华继续道:“所以每年开放日大家都铆足了劲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苏醒不知道还有这种方式,焦急问:“那要准备什么样的节目啊?主要考察什么方面?”离开放日还有一点时间,如果不是太难的话,回去让奚望临时抱佛脚应该还有机会,虽然不确定有没有推优名额,但有准备总是好的,说不定就能进向阳路小学了。
“我们一会儿找新月妈妈顺便咨询一下,她是家委会主任,肯定知道内幕!”
苏醒若有所思地看向何景华,她算是明白了,这才是何景华今天找她的目的,可是那推优名额那么少,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竞争,她不禁怀疑,林芸芸真的会告诉他们吗?
何景华带苏醒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她们停在一栋花园洋房围栏外。虽然是同个小区,但这里明显和他们那里不太一样,一路上静悄悄的,半点喧哗吵闹的声音都没有。悠扬的琴声从洋房里传来,何景华对苏醒说:“这是新月在弹琴呢!她除了这个,还会芭蕾,画画也不错。”
苏醒听着那连绵不绝的琴声,一点都不感动,好听是好听,但就是没什么感情。她听见何景华说新月会那么多才艺,心里不但不羡慕,反而还觉得心疼,才艺都是要花时间学的,何况新月平时还要上幼儿园,一天就二十四小时,这孩子肯定每天都被学校和各种才艺课排满,她又想起昨天在咖啡厅里听见丁兰讲电话,轩轩连假日都得上辅导班,别说是玩耍了,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休息。
这样对孩子来说真的好吗?
林芸芸从别墅里走出来,她穿着浅色的长裙,一头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优雅的气质。她将苏醒和何景华迎进花园,话语中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新月在练琴,所以不太方便去里面。”随后她看向苏醒问:“这位就是奚望妈妈吧!”
“你好。”苏醒微微点头。
“我记得奚望都是阿姨在接送吧?好像春游秋游都是她陪的……”
“是啊,我们家阿姨很能干,一个人什么都能搞定。”苏醒理所当然地回答,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林芸芸见她这反应,和何景华交换了个眼神,说:“我觉得吧,这教孩子嘛,陪伴最重要了,这样,我找了几个网站,你可以先看看,取取经,至于其他书啊,教材什么的都大同小异。”
何景华提议两人互加微信,这样以后遇到什么问题也能随时请教,趁着苏醒和林芸芸拿出手机扫码时,何景华低声问:“对了,新月妈妈,这开放日……推优名额有几个啊?”
“现在重点公办小学招生都要公告,民办的全部摇号,哪来什么推优名额?你们都是有文化的妈妈,不要听信那些小道消息和谣言。”
听到这样的答案苏醒并不惊讶,她心里想着:推优这件事她回去再自己找人打听吧。一旁的何景华则是尴尬地笑笑。
三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苏醒开口问林芸芸:“像你们家条件这么好,怎么没考虑让新月在双语或民办的学校读?”
苏醒其实真的没什么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想问问,谁知道林芸芸脸色蓦地一变,语气尖锐,“怎么,我们就不能读公办的小学吗?”
苏醒发现林芸芸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刚想开口解释,林芸芸又说:“母语多重要,中文学好了,还怕学不好英语吗?”
这下苏醒只能讪讪笑笑。何景华见林芸芸不高兴了,也不敢多留,客气了几句后就和苏醒离开了。
何景华回到家,先是将家里打扫了一遍,最后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放在床上叠着,她坐在床边,越叠心里越觉得不对。蒋博进来房间,看见何景华眉头深锁,便问她怎么了,何景华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新月妈妈不老实!”
林芸芸斩钉截铁地否认有推优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没多想,但后来回家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开放日真的有推优操作,那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想说也是正常,可是她上次就已经探过林芸芸的口风了,新月肯定是进向阳路小学的,那这推不推优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今天蒋博回来时何景华就已经和他说林芸芸否认有推优这件事了,蒋博觉得是她想多了,“就算有推优,咱们也得客观,虽然儿子肯定是自己的好,但就远远这脾气,野蛮生长……”
何景华翻了个白眼,他就是拐着弯说她生了个神兽,以为她不知道啊!
“行了,你那边的关系再赶紧催催,无论如何也要在开放日之前和向阳路小学的老师见一面,先摸摸底也好先有个准备啊!”
另一边,苏醒和何景华分别后,她回到家就立刻下载一个家教交流的app,一点开主页,上面的广告就写着什么“人生在颠峰,从娃读书开始”“虎爸虎妈出才子”“硬核老母亲基本修养”……各式各样的标语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奚彬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见苏醒坐在床上看手机,她眉头向中间聚拢,简直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在看什么呢?一年级学生父母的生存图鉴?”他凑过去一瞧,在心里暗暗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些贩卖焦虑的网文吧?啧啧,读小学简直比读高中还夸张。
“今天我见到我们班那个牛娃的妈妈了。”林芸芸不愧是家委会**,说话滴水不漏,不过那态度和语气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果然家庭主妇社会历练就是不够,就林芸芸那点小九九还想在她面前耍花招?回家练练去吧!
“还是丁兰说得没错,打铁还需自身硬,靠谁都没有用,我们得靠自己。”
奚彬听到她这话,撇撇嘴道:“你怎么变成第二个丁兰了?我本来还想着等老邹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他一副铠甲呢!这下我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苏醒忍不住爆笑,“少贫了,我看你先考虑怎么解决那堆书吧!”
奚彬伸手搂过苏醒的肩,自信道:“听说过弯道超车吗?咱们俩从小都是学霸,奚望有你我的基因,那肯定也是学霸!”
其实苏醒没指望奚望能多优秀,不过存在即合理,既然有“优生学”这种说法,那她相信奚望也不会差到哪去。
一旁的iPad闪了闪,是奚望的视频电话来了,苏醒按下接通键,视频里奚望看见苏醒和奚彬,立刻就道:“爸爸妈妈!我会背乘法口诀表了!我背给你们听,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奚彬一脸得意地看向苏醒,彷彿在说:看吧!我就说我们儿子智商高着呢!
苏醒看着视频里奚望天真可爱的样子,最后还是把到了喉咙的话给咽了回去,算了,不管怎样,她的儿子一定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