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许玗似皎洁月光,嘉清便只是点点萤光,不足比矣。许玗似空中白鹤,只可远观而无一丝一毫亵渎之意,爱之恨不能与之同去,而嘉清却似仓鼠蝼蚁,进卿避之唯恐不及。”
书房中,义伯候世子諲进卿对上官昱泽说着这番话时,嘉清正与婢女微壁在窗外偷听,她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想逃不知往哪里逃,想走又提不起一点劲儿,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真是那蚂蚁,一下子便钻进了洞中躲起来,不然,也不会任凭这一字一句这么钻进了她的耳中,透着那窟窿眼儿直传到了心尖上。
远处,小厮正从池塘里钓出了咬钩儿的鱼,那鱼翻着白眼,身子不住地翻腾,拍打,她自己便如同鱼,一会儿便会被人刮去了鳞,再剖开肠子,剜了心,一片片地切了,煮熟了下酒,再被人一口一口地嚼烂。
“姑娘,,,你别往心里去,许是,,,”微壁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主子难受极力想安慰。
“会很痛吧。”没来由的,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嘉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闺阁,那田间的小道仿佛走上了几年,花花草草都挤挤向上成长,让人看见,可她呢,有许玗比着,谁又能看得见呢?
别人她并不在意,可是諲进卿,,,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吗?
那总是淡然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刚开始,泪珠像穿窜一般簌簌地落下,后来竟不自禁地控制不住地一直流啊流,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阁楼窗倚边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不知道这世界还在不在了,自己还在不在了,唯有盯着那一对筑巢的雀儿,才确认了自己的生机气儿。
她想起初见諲进卿时,他随着满目的阳光一起洒进来,是那样耀眼动人,他的眉眼皆是弯弯的,那么温暖而明亮,带着快要溢出来地满满爱意,直直地走向了许玗。
嘉清啊嘉清,从那时起,你便该知道,他的眼里、心里便只有许玗一个人。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你,你于他,不过是身旁走过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甚至还不如,若是花儿绽放了,他至少会暂且停留片刻,为之一观吧。
而你呢?即使明日便要撒手而去,也换不来他多看一眼吧。
“姑娘,,,你仔细别伤了身子。”微壁替她盖上了一条黄白细条纹软丝绒毯子,轻轻道:“卿少爷他不知道姑娘的一片心意,若是知道了,,怎会不生怜惜之意?”
“他本就不喜我,不过是许玗不肯嫁他,这才退而求其次。”
温暖的感觉涌上全身,许是坐得久了,嘉清刚一起身,一股眩晕的感觉突然袭来,她只得又重新坐了下来。
微壁连忙扶住她,急道:“姑娘,您没事吧?我去告诉管家请个大夫来瞧瞧您吧。”
“不必了。”嘉清抬起倔强的脸庞,轻声道:“夫妻之间能相守已是缘份,相知却是奢望,女子嫁人本只能求个相守,又有几人真能做到相知?不过是过日子罢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照常过我自己的日子,只要我心里没有,谁又能伤得了我,世间所有的纠葛,源头不过是在意而已。”
心里却轻轻对自己道:“諲进卿,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你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不会忘,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吧。”
微壁叹了口气,姑娘这心如止水的禀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呢。
嘉清知道微壁在担心什么,“姨娘见我如此要该伤心了。”嘉清勉强地笑笑道:“她身体不好,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凡事都要宽心莫愁,就算为了对姨娘的承诺,我也断不会糟蹋自己的。”
闻听此言,微壁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她自小与嘉清一起长大,岂会不了解这位姑娘的脾气,最是倔强坚韧,不论遇到多大的事,她都能泰然处之,若不是今日真的伤了心,平日里连这种失态之时,都未曾有过。
寻思间,韶年苑派人来传话,说夫人叫姑娘过来听话。
嘉清收拾了一下脸庞,略略涂了脂粉便带着微壁去了,内堂上上官夫人端坐于上方,嘉清施礼后坐了下来。
上官夫人瞥了她一眼,这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庶女,还像往常一般低眉顺目,让她好生放心,她饮了口茶,方幽幽道:“今日让你来,便是告知你的婚事,已然定了下来,便是义伯侯世子。”
“你姿色平平,又无所长,若不是你父与义伯侯是世交,又怎能得此天大的好姻缘,日后,你嫁入侯府必当谨言慎行,进退有度,孝敬婆母,养育子嗣,万不可给我们相府丢人,知道了吗?”
嘉清不由得心中冷笑,谁不知嫡女许玗想嫁入皇家,而上官家与义伯候又世代联姻,不可破了规矩,相府庶女一个已经嫁人,另一个年龄尚幼,便只剩下她,且她自幼丧母,娘家无依无靠,最好拿捏不过了。
“知道了,夫人。”嘉清面上恭敬,垂首起身拜了拜道:“女儿一定遵从母亲之言。”
上官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料这个事事顺从,唯唯喏喏的庶女也会在她的掌握之中,接着道:“你的嫁妆便与二姑娘一般办了吧,若是少了叫侯府的人瞧不起,若是多了自是僭越不合祖制。”
“是,女儿皆听母亲的。”
上官夫人饮了口茶又道:“陪嫁之中,将我房中的红夏、绿舒也赏给你吧,原本我是想给许玗的,可既然你先出嫁便给你了罢,至于婆子、奴仆,我也会按分例给的,别的你还有什么要求?”
“谢母亲厚爱。”嘉清心道,这两人皆是狐媚女子,大夫人定是怕日后跟了许玗夺宠,才塞到我这里来的。“女儿只求让微壁跟我便好。”
“微壁本就是你房里的,又从小跟你一块长大,自是跟着你的,放心吧。”
上官夫人挥了挥手,嘉清便退下了。
十月初五,便是嘉清大喜之日,相府红灯挂彩,好不热闹。
妆面提前为嘉清画好了新娘妆,又夸赞着说些吉利话,嘉清都赏了,喜婆给她说了嫁人的规矩,带她来到上堂,嘉清拜别父母,一望高堂,父亲上官鸿一派慈父模样,端坐于上方,训了几句临别之语。上官夫人体面大方,也适度的跟着微笑点头,一派祥和的画面。
立于上官夫人后方的正是许玗,她真是美,而且是美得别具风情与韵味,光是那一双宛如珠宝般绚烂的眼睛,就够勾人心魂的了,更别提那一抹如胭脂般殷红的嘴唇,不说话时像刚洗过的樱桃,微笑时弯弯地似一条红船,满载着迷人芬芳。只要是她在场,所有的女子都会黯然失色,许玗仿佛如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艳丽无双,其它的花朵在它面前,都只能失趣地闭合罢了。
今日许玗仿佛有意要将这位新娘子比下去,更是着意添了妆,雪白的脸庞如凝脂一般透亮,她一直用珍珠粉养颜,昨夜更是用了上好的鱼皮敷面,她身着大红色的牡丹刺绣拖身长裙,内衬抹胸齐襦裙,一步一摇皆是风情万种,在场的宾客无不看直了眼。
“果真是大鄞第一美女呀!”
“倒像是狐狸精呢,真是勾人心魄啊,,,”
“还别说,听说上官府本就是姒家后裔,,,姒家出了个谁你还不知道嘛,,,”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上官许玗走上前牵起了嘉清的手,柔声道:“妹妹,今日便让姐姐为你送嫁吧。”
说罢,还适时地掩了掩面,众人皆感慨姐妹情深,上官鸿也对许玗的表现很满意,站起身道:“嘉清啊,还不谢谢你姐姐。”
上官夫人紧接着笑道:“可不是嘛,没有你姐姐的成全,你哪来这么好的婚事。”
宾客从中听出了不对味来,有些知道内情的便小声嘀咕道:“听闻侯府有意迎娶的是本是嫡长女上官许玗,可上官许玗却被陛下亲定为雍王妃,这才,,,,”
这时,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听了一耳朵,顿时像得到了一桩大新闻般啧啧道:“原来是退而求其次呀,,,”
“次”字便如字本身一般刺耳,许玗观察着嘉清的表情,见她似乎不为所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不由得恨意上涌,凑到她的跟前,在耳边轻轻道:“在我面前你永远是个残次品,进卿娶你不过是我央求他可怜你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侯府夫人,,,,他的心中永远都只会爱我一个人,你将会在侯府独守空房,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孤独终老。”儿无女,无依无靠,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