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寨外一颗高达的云杉上,寒铁静静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刚刚匆忙之间他才将袁辰龙那个累赘打发回去了虎威山庄。估计等会儿段二狗就会过来了,只不过他们巴掌数的过来的几个人要想对上这成百上千的暴徒恐怕不流掉半桶血是坚决回不去的了。这样突发的情况是几个年轻人都没能预料到的。现在唯一还占优势的就是自己这一方情报比双方掌握得都多,所以可以将损失减少到最少,比如现在他就跑了,躲在这里的大树上等着看鹬蚌相争。
一声孤零零的马蹄在黑暗雨夜中敲击在石阶上,清脆得仿佛要将人心扣动的加速。寒铁悄悄伸出头去往树下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中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能看到人,不过侧耳细听他却听到了一个舒缓的呼吸以及坐马急促的喘息声。哪来的人啊,这个时候死过来凑什么热闹?寒铁暗骂一声,心想你爱来送死就送吧,不过可得死在小爷手上了,总不能让你坏了小爷忙了许久的好事!
想着寒铁便张开了背后的蓑衣,脖子一缩便从蓑衣里脱身跳了出来。在树杈间敏捷地跳了两下,再一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骑马的人背后,蓝莹莹的刀锋从衣袖中甩了出来,直逼来人后心。
“好大一只蝙蝠啊。”来人低声笑了笑,用力一夹马腹,那批骨节紧凑的栗色马便往前冲出了两步。树林中一片漆黑,那个舒缓的呼吸声也仿佛融进了黑暗中在与树林一同呼吸一般。
寒铁脚下一滑便趴伏在地,接着一个翻滚,以肘膝在湿滑路面上轻轻一触,人便消失在树林下低矮的灌木从中。灌木的树叶早已经脱落,只有布满棘刺的茎,寒铁的衣服被刺刮得发出了一声刺啦的响声。
寒铁一惊,手中短刀,猛地一架,未及站稳已然在黑暗中与对手的武器对了一击。借着对手刀上传来的大力,寒铁闷哼一声张开双臂往后倒飞而去。
两下里静静地对峙着,来人的马却没了耐心,在雨中低低地嘶鸣着,似乎不满主人把自己扔在了雨水里不管了。寒铁悄悄地摸了过去,打算伤马引人。
不一会儿寒铁便摸到了那匹马儿身侧,奇怪的是那马竟似乎跟他很是熟悉一般低下头,拿一张长长的马脸在他脸上肩上摩擦着。
寒铁心中疑惑,却不由得撤开了已经送到马腹下的短刀。冲黑暗中短促地喊了一声:“谁!”随后脚尖一碾让过了原先站立的位置,黑暗中寒铁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呼吸声,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对方将武器收起来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早点开口说话啊你个干脏活的!害得小爷差点把自己憋死!”
“你憋着气干什么?”寒铁有些不明白情况,现在不是应该先问问狗咬狗咬得怎么样了么?这位爷怎么这么不着急?
“出门时候黄老头说不要跟自己打不过的人动手,我想着黑魆魆的我看不见,这一呼一吸不就会暴露了么?一暴露还玩儿什么?你再不说话我都打算悄悄地滚了。”段二狗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有些羞赧。
“别扯了,上来等着吧,孙安国那波人雨夜行军肯定不会有什么效率,一帮老爷兵!”寒铁一跃跳上了树干。
段二狗摘下斗笠挠了挠脑门上滚落的雨水之后将骑过来的大食马牵到了一旁的树林深处,随后摸着黑爬上了树,这片树林他从没有来过,可不敢像寒铁那样跳上去。
树梢上像连云寨许多林中暗哨一样用树枝钉了一个小小的树屋,很小,勉强能塞下两个人,候五那样身材的人倒是能在里面比较舒坦地挨过几天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孙安国带领的城防营将士们还是不知所踪,仿佛被堵在了节假日高速公路上的归乡之人。树屋里辛苦地挤在一起的两个人耐心都快要消失一空了。
段二狗像小孩子一样蹭了蹭身旁的寒铁肩头:“哎,你说这孙安国他们会不会天亮时候才到啊?”
“谁知道他们呀,可千万保佑他们不要等到寨子里土匪们早饭吃完了才出现,那可真得吃亏吃大了。死都死不舒服!”
“就是说还要很久他们才会到了?”
“恩,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劳驾,你能别坐我腿上么?”段二狗用力地抖了抖自己的右腿好让寒铁知道他确实坐在了某个人的腿上。
“唉……我以为不说你就会让我一直坐下去呢。”寒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觉悟,“大雨天能有个温暖的腿坐着多好啊。”
“娘的,你要是个姑娘我让你坐到天亮也没事!”段二狗用力地抖了抖腿,将寒铁从自己腿上推了下去。
寒铁重心不稳,背砸到了树屋的背,树屋一颤差点就支离破碎了。两人赶紧收手,各自靠在一旁休息。天渐渐有些微亮起来,树下渐渐有了人声,脚步声,皮靴里浸满水的坑次声,驮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哀声叹气的抱怨声。刚刚坐定下来的二人同时面色一整,便要往树屋外冲去,没想到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却像约好了一样卡在了树屋狭窄的出口里。
“妈的,谁是老大,抢什么抢?”段二狗低声骂道。
“你认路啊?你就往外面抢着跑?”寒铁用力往外挤着。
“哎哟,真稀奇,今天见识到了双头乌龟。”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在黑暗中嘲讽道。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刻有了默契,段二狗猛地往后缩了一步,寒铁则向前冲了出去。
“哎哎,九五二七你们想干什么?”黑暗中的声音飘忽了一下,声音依旧低沉,但位置已经换了。
九五二七?段二狗一惊,好些日子没听道人喊自己代号了,另一边寒铁已经踩着树枝停下了,手中刀光一闪低声笑道:“顾捕头公干归来便来看热闹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能折腾!”树屋顶上轻轻往下沉了一沉,顾惜风坐在了树枝上晃悠双腿,“小乌龟们就看看热闹吧,等会儿打完了咱们再看。”
“零零七最近可好?”段二狗也钻了出来,摸黑扶着树干问候道。
“差点回不来。”顾惜风说得平平淡淡,“不要问,有什么关心的话等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做好看客再说。”
……
大雨里的早晨泛着微光的夜空里连云寨巨大的黑色身影呈现在狼狈无比的城防营诸位军爷面前。小米撩开脸上明显有些大了许多的斗笠,觑了一眼高大的箭楼的黑影惊叹道这连云寨防御设施建设得比城防营还像军营!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握着长抢的手,他转头时候便看到了小顺儿那稚嫩的面孔以及不安的眼神。
“跟我走!”小米悄悄地在他手心按了按,凑到他耳边说道。
行进中的队伍稀稀拉拉,两人悄悄往沿着路边的灌木停了下来,蹲在灌木下静静地等着大部队开过去。
好久之后才没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小米抖掉身上的雨水站了起来,鄙夷地骂了一声:“这么点人,看来好大一群怂货都提前逃跑!”
“我们不也逃跑了么?”小顺儿有些尴尬,“咱们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走,回去睡觉!”小米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小顺儿摸黑往回走。
“我宁可现在就窝在草窝子里歇一会儿也不想再走了。”小顺儿声音苦涩,“走了一夜哇,我腿都快断了。”
“将军,歇会儿吧,兄弟们腿都快断了!”副将回头看了看背后稀稀拉拉的队伍有些不忍心。
“不行,先灭了连云寨再休息吃饭,灭此朝食懂不懂?”孙安国闷声闷气地说道,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误解一样。
“将军!”副将紧追几步,拉住了孙安国的缰绳:“士卒们一夜未睡本来是为了奇袭,现在天色将要亮起来,奇袭肯定不行了,劳师远征本就是大忌,又怎能往虎嘴里送过去?”
“不然,卧虎寨已然就在眼前,我军虽然劳师远征疲惫不堪,不过这正在本帅计划之中,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让他们受罪疲惫就是要让他们明白等等如果不死战就要战死。唯有这样才能战而胜之!”
“将军!”副将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孙安国粗暴地用马鞭打断——他用力一挥马鞭,马儿吃痛之下猛地冲了出去,缰绳也从副将手中挣脱了。
“竖子!”副将很文化地骂了一声,跨上马哼哼地冲黑暗中远去的黑影啐了一口:“脑子没二两的货!送死的事也想让老子去干?”
……
顺着灌木从,小米拖着小顺儿慢慢摸索着。作为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新时代乞丐小米一边走一边低低地训斥着想偷懒的小顺儿。
忽然他听到头顶树梢上不时有轻微的撞击声传来,小米警惕地将小顺儿挡在背后,长枪像棍棒一样横在了胸前。小顺儿被他用力地碰了一下,脚下不稳往后摔倒在灌木从里。
树梢上轻微的撞击声停了下来,随即小米便听到一个惊奇的声音咦了一下,“哎哟,两个小逃兵。”那声音熟悉而戏谑。
呼呼的风声在小米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双大手压到了他的肩头:“地标兄,跟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