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一处偏僻茶馆,有三两闲人,品茗畅聊。
茶香四溢,轻抿一口,唇齿流连。茶馆正中间一桌,坐着的正是城里消息最灵通之人,人称:“游爷”,平日里,两手插兜,游手好闲,专靠卖各种小道消息赚点钱财。虽他长相普通,约摸五十来岁的样子,双鬓微微发白,但说起话来,却是听得出有几分趣味。
游爷望向周围的两人,神神秘秘的说:“你可知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发出疑问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男子,那男子一脸好奇模样。
“唐门大小姐出嫁之日,传说那一天,我们这些市井小民都能进到程家庄,也就是唐门所在之地,去观礼。”
此话一出,茶馆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双手紧握成拳,双眼如狼般紧紧盯住那老汉。
“嫁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答话人摆摆手,表示没有任何兴趣,去参加那繁琐且无聊的观礼。
游爷扭头,喷了一口茶水,双眸紧闭,随后睁开,侃侃而谈:“老四啊,你这小平民的心态,你可知唐门是什么地方?万毒之地,处处皆能轻易取你性命。江湖之中,哪个门派不觊觎唐门的毒,又有哪个门派不忌惮他几分。这宝物,据说是走哪都有,堆积如山。尔等若是观礼途中,得那一两件宝物,也是不枉此行。你知那好东西数不胜数,你说这话,颇没见识了些。”
“这么厉害,我倒是知道唐门的逍遥丸,甚是神奇。那,唐门大小姐所嫁何人呐,谁能娶了她?岂不是唐门之物,尽入囊中。”称为老四的男子又问道。
“清风剑派徐梦竹。”
“他呀……”后话还没说完,,茶馆角落那双如狼般的眼睛不见了,桌上留下银两,喝茶人离去,留下的还有半盏茶水。
程家庄。
红绸缠绕,庄内皆是喜庆之意。唐门千金出嫁,掌门高兴,恩赏山庄上下。
阿唤今日很是高兴,因着小姐出嫁,丫鬟们得了一些碎银,也因着小姐婚事不错,姑爷可是清风剑派的徐梦竹。听闻那徐梦竹,气宇不凡,长得比姑娘家还美呢。
想到这,阿唤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脚下的步子又轻快了几分。
落霞满天,美不胜收。从密林绕过一处僻静小路,阿唤只觉手臂一紧,竟是被人抓住了臂膀。
是谁这么大胆!她抬起未被抓住的左手,就要射出银针。
银针已入手中,只待一个转身,便可射出。
只听得那人压着嗓子,低低地说:“阿唤,是我。”说完,手上的力道减去,放开了阿唤。
“江先昀,你还敢回来!”说这话间,一个快速回身。阿唤抬手一挥,几根如丝大小的银针,朝着眼前的男子飞去。
不出所料的,她没有听到那人中招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阿唤也就解解气,放几根银针,吓吓他,自然是不会对江先昀痛下杀手。
更何况,江先昀早已不是当初刚入唐门那个哭哭啼啼的小毛孩。
“师傅在哪?”江先昀声音冷冽,宛如高山上的寒风。
被他这么一问,阿唤只觉风从她的衣领吹进了全身,不寒而栗。
果然是为了大小姐回来的,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恍如隔世。
“小姐闭关了,明日才出来。”阿唤悻悻说完,吓得抬腿就跑。
见人跑了,江先昀也不去追,只是低头看着指缝,那指缝间还夹着阿唤发出的细针。
银针细细如丝,正是师傅百无聊赖时,慢慢磨制而成。唐门中人,个个心思深重,下毒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厉害。师傅为了保护他和阿唤,平日空闲,就会炼制强身健体丹药,还有防身技巧。
教给阿唤的,便是银针。银针如丝,钻进人的各个穴位,虽不能致死,但可以伤起内功。
教给他的,却是书本上的道理。师傅从不肯教他练功,也不肯教他炼毒。
身处唐门,不炼毒,怎可生存下去。
但是师傅说,小徒儿,有师傅在呢,我保护你。
想到这,江先昀眼眶一酸。将针收入囊中,又避开山庄众人,悄摸摸地钻进后厨。
后厨杂乱无章,江先昀翻了半天,才在一个橱柜小碟中找到两块马蹄糕。白白软糯的马蹄糕,可是师傅平日最喜食之物。他拿出怀中的白丝帕包裹住食物。
趁着夜色,溜进了后山山洞,那处正是师傅闭关的地方。
夜已深,寒风袭来,绕过洞门,往后走大概十来步的地方,能看到一些藤蔓缠绕,拨开藤蔓,那里有一道窄小的暗门。
“师傅。”他小声喊道。洞内空旷,黑暗无比,即使是很小的声音,也被放得很大。江先昀没有听到回答,他再往里行了几步,见着一丝亮光,心中欣喜,大步走去。
眼前的一幕,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本幽暗的洞内,只点燃了一只白烛,影影倬倬间,练功石板旁,蜷缩着一人。那人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胆怯害怕,因为来人,而哆嗦个不停。
四周散发着血腥,不知这里曾经历了什么,而眼前之人,又怎么了。
“师傅,”江先昀红了眼眶,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蹲下去,那人怯怯地说了句:“是谁?”
是师傅的声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了她。她瘦小的身躯,单薄如纸。
“师傅,是我,先昀回来了,师傅。”说完,泪已流了满面。
被他喊作师傅的女子,此时被他抱在怀中,她发现他抽搐的身子,发现他哭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小徒儿,你回来了。你怎么哭了。”说完双眼合上,昏晕过去。
黑暗中,一个稚嫩的男童问她,“你是谁?”她伸手去牵那人小小的手。见他畏惧,她就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粗声粗气地对他说:“我是程秋树,你呢?”
“我,我,我是江先昀。”说完便是一阵大哭,男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吓了她一跳。
她明白了,他肯定也失去了重要的亲人,才会如此大哭。就像她五岁时,阿娘云游,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再也没有娘亲之后。她也如他般大哭,哭的惊天动地,直到把自己哭晕过去。
而现在她十岁,已能处理好很多事情。她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对他说:“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我陪着你。”
十岁的她,拖着八岁的他,入了唐门,她对外称,他是她的救命恩人,破例收为徒弟。唐门哗然一片,但谁都惧怕她手里的毒液,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