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氏进府已是定局,她深得林旭明宠爱。李彩云本来还想着用折腾晚意的法子继续折腾柳氏,可这柳氏也颇为机灵,知道自己怀着身孕,李彩云奈何自己不得,每每罚跪或是抄经书了,就抚着肚子装晕装痛。她妙音坊出身,干着服侍人的活,最是能察言观色,看透人心。把林旭明哄得服服帖帖,几乎天天陪着她。
或许是晚意岁月静好、性情温和,也没有瞧不起自己,这柳氏倒也常来晚意这边,晚意不好推辞,只好暂停写话本招呼她。柳氏虽有些恃宠而骄,在晚意这还算老实。她常与晚意讲一些市井见闻,晚意倒也爱听也就由着她来。看着她慢慢大起来的肚子,晚意也颇觉有趣。翠竹和小蛮常担忧,她们希望晚意也能快快怀孕,这样地位更稳固,有了孩子,晚意肯定能开心一些。晚意总是摇头,她一点都不想怀孕,或许是因为体质原因,她一直没动静,晚意反倒觉得是幸事。自己在掌握不了命运的牢笼里,又何必再带一个小生命来遭罪呢。
这一阵时间,晚意偶尔见林旭明,总见他消瘦许多,总是不住咳嗽。晚意问他是否已瞧过大夫,李旭明说已让府医瞧过,不过是肺部着了寒,喝了药已经好多了。晚意不解,这都快入暑了,怎么无欲无故还能进了寒气,这药也没见有什么大效果啊。可自己不通医理,只得作罢。
如今柳氏已是四个多月的孕肚,吃得白白胖胖,肉眼可见的润了一圈。晚意见她丝毫不忌口,劝她说曾在书上看到胎儿太大会不好生养,柳氏却没好气的以为晚意见不得她好,咒自己,还说自己身体康健,定要为林旭明添个男孩。晚意见她不识好人心,也就不管了。
一日,听得柳氏院落那边闹哄哄,翠竹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柳姨娘肚子疼,而且似是着了魔,一直在说胡话。这么严重?晚意少不得要去探望一番。
到了柳如烟的住处,见尚书夫人、李彩云都已在堂,林旭明正搂着柳如烟轻声安慰,那柳氏靠在他怀里,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嘴里喊着:“是谁要害我啊,害我的孩子。少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谁这么狠心哪?”林旭明咳了几声,似有不适,还是安慰她道:“是是是,我一定为你做主。大夫刚才已经说了无大碍,不要再哭了,反倒不好。”
李彩云已经白眼翻了无数次,嘴里嘟囔着“臭不要脸。”
这时,外面小厮进来,尚书夫人问道:“可挖到什么了?”原来,柳氏腹痛,她说自己肚子饿,让丫鬟宝珠去厨房取点心,自己则在院子里散步,到那东南角之处,竟是被人捂住口鼻一般窒息,晕了过去,迷迷糊糊见那柳树下有什么影子,醒来便腹痛不止,头昏脑胀的。
那小厮说挖到了,拿出一个深蓝色小布包来,众人皆好奇,尚书夫人身边的明珠接过布包,一打开,众人皆吓得惊呼。原来,竟是一个布做的小人,身上扎满了银针。那布上面似乎还写满了什么话语。
竟然有人在这后宅行巫蛊之术。“快,把针拔了,看看上面写得什么。”尚书夫人气得发抖,明珠虽然心里瘆得慌,但是还是小心翼翼地拔了针,把包裹小人的布拆开摊了出来。只见布上面写了柳氏的名讳,还有生辰八字只怕也是她的。还有一些语句,竟都是诅咒柳氏一尸两命、胎死腹中的极其恶毒的咒语。
柳氏看得那布,差点昏过去,哭喊道:“妾身自问循规蹈矩,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我母子二人竟要被人如此陷害。”林旭明也咬牙切齿说道:“是谁如此小人行径,要是查出来,我要他碎尸万段。”柳氏被他的声音吓得抖了抖。
晚意和李彩云也被吓到了,她们哪里见过这么邪恶的东西,饶是晚意对这类事听得多了,也是第一次见到,着实有些害怕。
尚书夫人正头疼该从何查起。这时,只听柳如烟幽幽地说道:“妾身刚才见那上面的恶语,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有些熟悉。”林旭明听她这么说,似乎也觉得那字有熟悉之感,抓起那块布又细看起来,突然脑中一个激灵,不可思议的看向晚意。晚意被他看得奇怪,这边厢李彩云眼珠一转,好像想到了什么,也凑上去瞧了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叫道:“这,这字,怎么那么像曲姨娘写得呢。曲晚意,难道是你?你也太恶毒了吧!”
晚意大为震惊,“你在瞎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是我写得,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想要上前查看,李彩云拦着不让,“别想碰,想毁灭痕迹吗?”
李彩云见林旭明不说话,感觉有戏,不依不饶道:“相公怕是也发现了吧。你敢做不敢认,你抄的佛经我可都检查过,你的笔迹我可不陌生。现在都在佛堂里呢,要不要我拿来核对。”晚意自然不怕:“我既然没做当然不怕对照笔迹,夫人尽管让人拿来便是。”林旭明还是不说话,咳嗽起来。尚书夫人还让人去拿了晚意平常练习的字帖来。
一会儿,丫鬟就取了东西来,尚书夫人亲自核对了笔迹,怒斥道:“跪下!”晚意不解,只能先跪下,尚书夫人把东西扔给晚意,“自己看,你倒是要如何狡辩?”晚意拿起布看,心下大惊,这的确是自己的风格,很多字的写法也是自己的用笔习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晚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向尚书夫人说道:“这些字的确是我的风格,我不否认。但是的确不是出自我手,字有相似,甚至可以模仿。望夫人明察。”
旁边柳氏大声哭道:“姐姐,你为何如此恶毒?妹妹来到府中一直尊敬你、亲近你,你怎可对我如此啊?是了,你定是看我夺去了少爷的宠爱,你要报复我。你见我有孕,你嫉妒我。”晚意皱眉,“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李彩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巴不得借此除掉晚,指着晚意鼻子讥讽道:“喔~肯定是这样,你一直未有身孕,如今柳姨娘年轻貌美又有身孕,你怕她一旦生下孩子威胁到你的地位,是不是。”晚意斜眼看她,回怼道:“怕柳姨娘生下儿子的不是你吗?就算是再多几个张姨娘、李姨娘,生十个八个孩子又与我有何相干。”
“你。”李彩云没料到晚意竟然敢回怼她,顿时哑口无言,上去想要打晚意。“住手,咳咳咳。”林旭明喝止,看向晚意,说道:“我想这里面确有隐情,要好好查一查。”
这时,柳氏又倒在床上哼哼唧唧起来,“姐姐,你好狠的心哪。你那时候还咒我不好生养。”丫鬟宝珠也说:“是啊,奴婢可以作证,曲姨娘总是不让柳姨娘多吃点心,也不怕饿着未来的小少爷,还说什么不好生产的话呢。”
晚意恨不得扶额叹气,“那是怕孩子太大生产困难,这话也不是我杜撰,是医书上说的。”尚书夫人说道:“这话倒也不假,若是说起在这事上能得益的,也只有明儿的房里人。那两个通房别说写字,字都不认识,平常与你们也未有接触。至于彩云……”尚书夫人看向她,李彩云急得撇清:“母亲,孩儿断不会做这种龌龊之事。”
“哎,如今你的嫌疑依然最大,你需得禁足,待事件查明方可。”
晚意低头不语,此时心里在思索如何洗脱嫌疑之法。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小人和那块布料,突然上前拿起,闻了闻那个人偶,细细摸索那块布料,众人不解,李彩云和柳氏正要再发作,晚意轻笑一声,对尚书夫人道:“夫人,这人偶上有较重的熏香气味,妾身不喜熏香,屋子里没有任何香薰之物。还有这布料,夫人您看,这是上好的通州湖锦,这么名贵的布料妾身只在布坊见过,却不曾拥有过。又如何用在这小人之上。”
林夫人也狐疑的丫鬟明珠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果然是熏香和名贵的湖锦布料。她说道:“这布料相当名贵,府内也只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三匹,一匹在我那,一匹给了彩云,剩下的应该还在库房。那……”林夫人断不会去诅咒自己未出世的孙子,她看向李彩云。李彩云吓了一跳,忙道:“母亲是让我给宝儿做夏衫用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呢,好好放在柜子里呢。况且,我也不熏香啊。”柳氏这时哭起来:“夫人,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合起来欺负我呀。”林旭明这时上前来,他确实觉得李彩云是会做这没脑子之事的人,他阴鸷的看向李彩云,“是你!咳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李彩云大叫:“喂,你要向着这两个小贱人就罢了,可别血口喷人啊。做这阴狠之事我还嫌脏了手呢。”
柳姨娘哭得凄凄惨惨,“老夫人,少爷,你们要为妾身做主啊,两位姐姐好狠心哪。”林旭明只得上去宽慰她。
林夫人只觉柳氏聒噪,现今有些头绪,忙吩咐身边人分别去查一查这三匹布料现状。不多时,库房那边,派去的两个婆子拎了一个小厮过来,回禀道:“夫人,这小厮不对劲,奴婢让他开库房查验,他竟拦着不开,查也不查就说好着呢。奴婢怕是这里面有猫腻,就压了他来。”这时派去房里的人都回来了,说是夫人和二少夫人收的湖锦都完好无损,还未使用。那就是谁用了库房的那匹了。
那小厮跪着瑟瑟发抖,林夫人怒道:“还不快说,是不是你监守自盗,是你还是有同伙行这巫蛊之术,有何目的?”小厮看今天是逃不过了,磕头交待道:“夫人饶命,不是我不是我,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是,是宝珠,她说,柳姨娘现在最受宠爱,最是娇贵,说要最好的布料给未来的小公子做衣裳,说拿什么都不会有关系。这布放在库房都好长时间了,她又是奴才的相好,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宝珠急道:“你…”
晚意这会隐隐得知道这件事是谁的手笔,又不敢相信,只好不做声。
李彩云可待不住:“好啊,你们这两个奴才,什么居心。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小厮和宝珠大喊:“奴才不知道啊,奴才只把布给了宝珠,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把布给了柳姨娘,她…她…”
此时明珠已经把那匹湖锦找了出来,果然已用掉了一段。众人看向柳姨娘,柳氏大惊失色道:“我…我不知道这布这么名贵,就算是宝珠拿了来我也没用过啊。宝珠,你说,是不是你在害我,你是谁派来的?”
林旭明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撇开柳氏,拿起那个人偶闻了闻,突然朝柳氏身上砸去。“柳如烟!咳咳咳!你…”林旭明情绪十分激动,不住的咳嗽起来。“宝珠,你过来闻闻这上面的香味。”
宝珠听命上前,闻了闻,“这味道,是…是…”她似乎不敢说出来。林旭明气氛的说道:“哼,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你主子用得槐花熏香?”宝珠喃喃道:“确实是柳姨娘常用的熏香味。”众人皆大吃一惊,晚意摇摇头:果然是她!
尚书夫人虽然有些吃惊,这会也明白过来,怒斥道:“原来是贼喊捉贼啊!柳氏,你好大的胆子!”柳如烟眼见情形不对,大喊道:“不是我,老夫人,少爷,你们听我说。妾身是无辜的,妾身怎么会诅咒自己的孩子啊。旭明,你相信我啊。这个味道肯定也不是只有我一人用啊,还有那字,那字分明是曲晚意写得啊。”她上前拉住林旭明,见他不动摇,抱着大腿哭起来。林旭明现在哪还有怜悯之心,只觉得太不堪,扒开柳氏的手,任凭她趴在地上痛哭,“你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没有贼喊捉贼,那你怕什么,慌什么?嗯?”
柳氏见他像是要吃了人的眼神,吓得停止了哭喊,只在发抖抽泣。尚书夫人呵斥道:“事到如今,还不快点交待清楚事实。”林旭明已经扶了晚意起来,跪得久了,脚已发麻,膝盖也微微刺痛。林旭明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受苦了。”晚意不言,轻轻抽出手来,只在一旁坐好。李彩云撇撇嘴,不过她现在最有兴趣的是柳氏,这小贱人竟敢给自己泼脏水,此时已经是自己的眼中钉了。
柳氏眼见已无回旋余地,认命般的瘫坐在地,交待了自己“贼喊捉贼”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