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处暑就要吃香梨。
龙虎山,山上最有名的肯定是道士。
而山下最有名的当然是板栗。
除了板栗还有香梨。
这一片梨树,已栽有一十个年头。
今年树上已结出硕果累累的香梨。
红色的身影行走在林间,可谓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一条通幽小径,由梨林通往龙虎莲花池。
山上莲花池肯定有莲花,除了莲花还有金色鲤鱼,有了鲤鱼当然就有垂钓者。
一支鱼竿、一斗笠、一位垂钓翁就在这天地间定格起来。
秋风起,吹拂了一池的荷叶,也吹不动钓鱼翁的手。
一个红色身影拾阶而上,慢慢地在莲花池边上止步。
“敢问钓鱼者,你钓的是池里的鲤鱼,还是你心中的那一尾?”
“我钓的是心中的道。”
“那你心中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就是心安。”
“钓了十年的鲤鱼还没心安?”
“你是谁?”
“在东海边上钓的鱼与这里的鱼有何区别?”
“你到底是谁?”
“现在是叫你轩辕跋扈还是梨道人?”
鱼竿已入池中,梨道人提起鱼篓,平淡道:“跟我来。”
梨树林中小木屋,钓鱼老翁梨道人仙风道骨颇有当年吕祖的风范。他把干松子丢进泥炉火坑里,炉上的水壶冒着水汽。
“这水是山后的泉水,要沸过三次泡茶最为甘甜。”
一点红盯着炉里的火怔怔入神,思绪早就不知飘哪去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只有火苗偶尔窜出来的声音。
水已沸三次,茶水果然甘甜。
梨道人出门摘了两个香梨,在道袍擦擦递给一点红一个。
“甘茶要配香梨才完美。”
一点红从善如流咬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
“这梨树已栽种十年,这人一生还有多少个十年!”
“求道莫问生死,梨道人道心不稳啊!”
“修道只为心安,我心安处便是故乡。”
“这香梨的味道,我似乎十年前吃过。”
“十年前的味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故乡的味道。”
“哦,故乡的味道?”
“对,那时栽梨树的人也说过一句:我心安处便是故乡。”
“不知那个栽梨树的人回到故乡了没有?”
“没有,他去了另一个被他称为故乡的地方。”
“那挺可悲的,人生天地间,其实处处都是故乡。”
“我的故乡永远只有一个。”
“噢,说说看,你的故乡在哪里?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东海,有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一群胸怀比大海还宽大的人。”
“东海啊!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我也算是东海人。”
“确实不错。”
“既然都是半个故乡人,那一起吃个饭吧!”
红烧鲤鱼,鲤鱼豆腐汤,炸鲤鱼再配上一壶陈年黄酒,确实暖胃。
“这鱼的味道,我十年前吃过。”
“比起十年前,这鱼味道怎么样?”
“多了一个味道。”
“什么味道?”
“乡愁。”
梨道人盯着一点红良久,问道:“小蛮?皇甫萨蛮?”
一点红眼睛红的厉害,点头。
“我们本就是那无根浮萍,好不容易在东海扎根了。但老天啊!确实对我等不公,既然来了,拜见下故乡人吧!”
“我来此就是这个目的。”
一间昏暗的房间,一盏油灯,这里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只摆了一张神案,神案上只供奉了一个牌位。
“他在龙虎山住的还习惯么?”
“习惯,我带他去了很多名山大川,后来他在这就不愿走了。”
一点红把窗户全部打开,阳光秋风全涌了进来。
“这窗户打开比较好,他喜欢阳光、沙滩、轻风。”
梨道人微笑点头。
“你这次来肯定不会只来拜见故人的,说吧,说下你的目的。”
一点红走出木屋子,看着太阳透过树林洒下来的缕缕阳光。
“宝藏,冒顿单于的宝藏。”
梨道人深邃的眼睛望着远方,久久不说话。
“十年了,人总是贪婪的,这些宝藏也该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有价值的才是宝藏,埋在地上的永远是废土。”
梨道人回头看了一点红一眼,微笑道:“主父无极跟赵穆?”
一点红点了点头。
梨树小径尽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公孙菩提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摘了个香梨吃了起来。
“咱家来是因为有个人想见你。”
“你如何知道我来这里的?”
“我与梨道人相熟,如何不会知晓你来这。”
“那谁要见我?”
“一个西域来的人,他不愿透露名字。”
“你为何肯为他引路?”
“咱家囊中羞涩,两日没肉吃了。”
“那他人在哪?”
“就在外面。”
一点红却不急见那西域人,问梨道人:“不知道长风水勘探龙脉之术如何?”
梨道人笑道:“老道修的是屠龙术,探那龙脉不就是易如反掌么!”
“我记得十年前道长修的可是从龙之术,为何现在却修那屠龙之术?”
梨道人大笑,笑声中透着苍凉,无奈。
“现如今真龙已去,恶龙当道,唯有屠龙之术才是正途。”
“道长十年龙虎山修为,只为有一天屠尽天下恶龙?”
“然也,不然本道长在这龙虎山下真的是种梨的么?”
公孙菩提不满道:“臭道士你还有梨可种,咱家连暂住的寺庙都没有。”
“没地方住?本道这里木屋一间,随时来住。”
“我敢住,那山上的臭道士怕会与咱家不休。”
“他们不敢,如果他们敢赶你出去,老道我就赶他们下龙虎山,我们两个上去做一下那道教座首。”
“哈哈,妙极妙极,不枉咱家十年来接济你个牛鼻子老道。”
公孙菩提苦涩道:“咱家就要跟这个小子去那西域吃风沙了,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来,这样的香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梨道人大笑道:“今天这小子来到这里,不就是想骗老道去西域屠那恶龙的龙脉么,如今就随他一次。”
一点红开心极了,没成想他就答应了,还以为要规劝一番。
“那就好,咱家就不会寂寞了,路上咱家可要跟你探讨下如何把道教与佛教融合的可能。”
公孙菩提拍了三下手掌,一个人从外面走来。
“你是谁?为何要见我?”
来人西域面孔,中等个子,年龄不详,一身中原服饰,红色的头发在这满天的绿色中却是扎眼。
“小的是来往中原与西域的骆驼客,上个月在大宛国认识了一个中原客商,他托小的给你捎带回来一个东西。”
一点红奇怪极了,大宛国可没有相识的人。
“那客商长的怎么一个模样?”
骆驼客回忆一番,道:“那人长的也算俊朗,四十来岁。对了,他是左撇子。”
“捎带回来的东西在哪?”
骆驼客怀中掏出一个锦盒交给一点红。
这锦盒很小,有一把锁,是锁上的。
一点红望了望骆驼客。
“小的没那钥匙,小的拿到时就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望春风。”
“为何叫望春风不是望秋风?”
“因为小的在西域盼望着春风来到,那时候是一年走商队的开始。”
“我这有个商队要走西域,你做不做这生意,价钱好商量。”
“西域哪里?有多少人?”
“加上你四个人。”
“人不多好办,不知要到哪去?”
“白登山。”
“那行,小的要准备一番,不知道从哪里出发?何时出发?”
“七天后酒泉驿站集合。”
望春风走后,公孙菩提道:“现在我们怎么打算?”
“去万春堂,会会梨道人的老相好。”
“噢,臭道士的老相好在万春堂?他的老相好叫什么?咱家可要去瞧瞧!”
“主父无极的妻子,赛胭脂。”
梨道人怒道:“胭脂是有苦衷的,莫要说她的不是。”
公孙菩提更加好奇,对一点红道:“给咱家说下,主父无极的老婆有什么苦衷?”
一点红大笑道:“赛胭脂的苦衷就是梨道人买不起好胭脂呗。”
公孙菩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恶心的问梨道人:“怪不得躲在龙虎山十年,原来是因为女人。”
梨道人怒目瞪了两个八卦小人,怒道:“你们两个不懂爱情的俗人,你们知道什么叫生死相许么?知道什么是相知不如少离时,想见却泪满巾么?”
公孙菩提像第一天认识梨道人一般,围着他看了两圈,摇头晃脑的样子像个大乌龟。
一点红轻声神秘道:“主父无极的女儿长的漂亮可爱,最重要一点,她后耳背有一颗红痣。”
梨道人整个身体像触电般,哆嗦的嘴巴,问道:“是左耳朵还是右耳朵?”
公孙菩提假装咬着香梨,竖起耳朵偷听。
“左耳朵。”
“你莫要骗我,你为何窥得人家耳背有红痣的?”
“我无意中看到的。”
公孙菩提施施然绕到梨道人后面,快速拨开头发,耳背确实有颗红痣。
公孙菩提得意道:“世人都说轩辕跋扈是个绝情浪子,却没想原来是位多情郎,还是处处留种的情郎。”
“你为何知道老道真名叫轩辕跋扈?”
“为何不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是轩辕跋扈,咱家十年来找你干嘛,一个山野老道可不配咱家交往。”
梨道人怒道:“好你个老秃驴,不要以为没人知晓,你乃是十年前毒霸天下的蜀中唐门莲花生。”
一点红大笑起来,这两个老家伙互揭老底颇为有趣。
“哼,你小子笑个屁,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十年前东海郑国府,全府上下包括鸡犬五百多号人在一夜间给人屠杀殆尽,有目击者称凶手乃是一个手拿杀牛刀的九岁孩童,九岁孩童啊,郑国府高手如云,就给他灭完了。还要我再说些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么?”
一点红摆手阻止,道:“好了,既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就凑合着相处吧。”
公孙菩提,道:“咱家现在只认银两办事,其他的事情咱家没兴趣管。”
“如果有人出银两要你杀我们呢?”
“咱家会把那人杀了,银两一样是咱家的。咱家纵横江湖几十年,做咱家朋友的可不多。”
梨道人笑道:“莫要说那些大话,还是趁早去万春堂要紧,不知道胭脂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当年老道我是有苦衷的,不然也不会丢她一人在东海。”
公孙菩提指着梨道人,大喊他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