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玥哭泣许久,终于抬起头来。
随后看向鸿宇的眸子重现神采,一抹笑容出现在俏脸之上。
或许对她来说,鸿宇哥哥已不再是呆头呆脑的痴傻之人,虽然有些不适应,可总该开心才对。
随后,她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一遍。
十年前,她的娘亲安玉突患重病,病症无比诡异,初始时头昏脑胀,后来病情迅速加重,肌肉酸软无力,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那一年,钟玥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两岁稚童。
爹爹钟辛寒请遍天下名医,可惜无一人能说出此病是何种病症,更不知该如何治疗。
眼看安玉一病不起,钟辛寒最终带着她去了一趟立苍大都龙吟宗。
曾因为妻子的病情决然下山选择放弃在宗门一切的他,离开的时候几乎与师尊决裂,随后被宗门除名。这一次归来,抛下了所有尊严。
自背着安玉重回山门,三步一拜,在众师兄弟指指点点中,一直到进入师尊居住的别院,两只膝盖已是血肉模糊。
师尊没有为难,最终给了他药方,那便是在大雪山深处才会生长的“雪生冰草”。
师尊说的清楚,“雪生冰草”仅仅只能用来延缓安玉的病情,至于能不能去根甚至达到病患痊愈,连他都说不准。
即便如此,钟辛寒也没有半丝犹豫,毅然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架起马车带着安玉以及两个孩子从立苍大都千里迢迢赶来劳善大都北郊的雪山,在离山脚最近的这座雪山半峰寻到岩洞用来安身,随后钟辛寒义无反顾的独身一人进入世人望而却步的蛮荒之地。
雪山的覆盖面积之大超乎想象,至于绵延雪山的尽头是什么,无人知晓。
有人说雪山山谷积雪可达数百米之深,更有传言雪山的尽头乃是一处从未有人涉足的新大陆,那里危险遍布,是真正恐怖的大荒禁地。
半月之后,钟辛寒归来。
他面容憔悴,身上尽是创口,手上却多了两株晶莹剔透的灵药。
半月时间,刨除来回路上的功夫,钟辛寒在雪山翻山越岭苦苦寻找灵药的时间不过三天,安玉病情所迫,他怕是没日没夜不敢休息,好在最终寻回来两株。
在安玉偷偷掩面哭泣之时,钟辛寒将灵药为其煎服。
果真如师尊所说那般,“雪生冰草”确确实实对安玉的病情有效,仅仅一服之后,她的浑身乏力便明显好转。
钟辛寒大为宽慰,在岩洞中休息三日,再次启程踏入雪山深处。
如此来来回回,留在岩洞内的时间少之又少。
在“雪生冰草”的药效控制下,安玉的病情日渐稳定,最初的形容枯槁慢慢变得面色红润起来。
时间变换,她终于能下地走路,甚至开始做一些活计,最终行走说笑都宛如常人。
她本就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平时无事,便教授两个孩子读书写字。
钟辛寒却是不敢怠慢,每月两次在雪山进进出出,即便大雪封山危机重重也义无反顾。
每次进山除了寻找“雪生冰草”,钟辛寒还会带回一些名贵草药如山参虫草,送到山下与猎户村换取稻谷与肉,用作四人生活所需。
如此过了整整十年。
两个月前,手捧灵药归来的钟辛寒脸色惨白,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随后突然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待到安玉检查时,才发现他身上有大片黑色浮肿,似乎是中了剧毒一般。
在他的手臂之上,两道血肉翻卷的创口更是触目惊心。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碎,而那咬人的东西又携带剧毒。
雪山内部本就多的是毒虫猛兽,甚至传言雪山纵深处生存着上古遗留巨兽。
踏足雪山十年来,时常隐隐听见来自茫茫雪山尽头的嘶吼之声,那声音歇斯底里,恐怖至极。
后来安玉认为咬伤钟辛寒的可能是隐藏在雪山中身长一丈的银甲蜈蚣,这种巨型节肢动物先前便听他多次提及。
银甲蜈蚣生有一身坚不可摧的雪亮甲壳,即便是钟辛寒这般有着五行境界的修士也无法破甲,更是奈何不得。
在这之前钟辛寒多次被袭击,往往能躲过后迅速逃遁。
而这次,或许是疲惫中大意了,终于还是没有躲过去。
雪山纵深处的危险,钟辛寒很少提及,只是说自己远没有深入雪山腹地,仅仅只是在离此数千丈外那几座峰峦间搜寻灵药。
所以大雪山的腹地甚至纵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即便有着十年进山经验的他都毫不知情。
毕竟那种威慑力生猛强悍骇人心魄,如同一股狂暴的压迫撕裂感由内部向外扩散弥漫,越是深入,威压之力越是强横,如他这般修为的修士根本无力踏入,连靠近都是妄想。
埋葬了钟辛寒,安玉将那两株“雪生冰草”收入木盒之内,没有煎服。
从此心情低落。
半月之后,病情恶化严重。
再半月之后,安玉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自埋葬钟辛寒后整整一个月,安玉最终也撒手人寰。
也正是在这一月之内,安玉说了许多话,提到许多人。
最终将一块雕刻着“龙吟宗”的纯金令牌交给钟玥。
并且嘱咐:“宇儿痴傻也就罢了,你们大可下山去立苍大都安乐镇寻到你的外公安致远便可安身立命。若是有天宇儿蒙昧大开,可将此令牌交于他。你爹爹当年被宗门除名,这块龙吟宗内门弟子令却没有收回。他临终之前交付与我,说是这令牌内有玄机,更是嘱咐将其赠予你鸿宇哥哥。”
鸿宇将装着“雪生冰草”的木盒推到一旁,接过钟玥递来的金灿灿令牌,望着那三个阳雕大字,心里五味杂陈。
角色的转变太过突兀,即便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在父母的庇护下欣欣向荣的新时代少年,如今竟成了孤儿少女的监护人!
就这么呆呆地傻了半晌……
思来想去,鸿宇最终还是产生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既然重生过来,总不能陷入迷茫坐以待毙。
上一世匆匆忙忙,这一世决然不能也这么糊里糊涂。
他决定尽快下山。
此处虽只是雪山一隅之地,但同样食物紧缺。如今没有钟辛寒从雪山内部带回草药与山下村民交换食物,那就意味着岩洞内仅存的物资用尽之后二人将被活活饿死。
他不知道这副躯体曾经因何离开父母随着钟辛寒与安玉来到这里,也不知钟辛寒留下这块纯金令牌有何用处。
内有玄机?实在看不透。不就是一块满纯度的金块吗?
“宇哥哥,娘亲说过你的事情。当年姨娘与姨夫将你托付娘亲,说是追踪妖兽替你追回那被摄取的一魂,但走后迟迟未归。在爹娘来雪山之前原本想将你交给他人照顾,但又怕你是痴傻之人被人欺负,索性跟熟人留下话后把你一起带过来了。那时候你已经七岁,只可惜心性蒙昧,全然不记得罢了。只是,十年来,姨娘与姨夫并未寻到这里,倒是好生奇怪。这些年,爹爹除了搜寻雪生冰草,还在找寻一种名叫白茯的灵药,药效为滋养魂脉。或许你突然好转,跟多年来服用白茯有关吧!”
鸿宇哦了一声,将令牌收好。
此时他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复杂,重生到这里本就匪夷所思,如今又冒出这么多古怪之事,实在令人倍感压抑。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位名叫钟玥的少女根本没有自行安身立命的能力,因此自己就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十多年来是钟辛寒与安玉夫妇将这副躯体的原主抚养成人,况且还是个痴傻之人的前提下,这份恩情便更加沉重。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钟玥送去立苍大都,送到她外公安致远身边。
至于自己该何去何从,暂时没有任何想法。
想到这里,鸿宇开始埋锅做饭。
岩洞内物资不多,除了几张石床之外,便只有洞口右侧坐在石块搭建锅台上的那口铁锅以及少量稻谷和挂在洞中风干的腊肉。
除此之外,不远处的石槽内有冰雪融化后的清水。
鸿宇叹了口气:“这场雪可是不小啊!我们需要尽快下山,否则大雪封山怕是寸步难行。食物已经不多了,还需要留一些在路上吃。若是运气不佳,道路崎岖难行,行程又远,怕是要饿肚子!不过只要坚持到山下的猎户村,凭辛寒姨夫与猎户十余年的交情,讨点粮食上路应该不成问题。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就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情。”
钟玥闻言默默点头,随后便乖巧的过来帮忙拾柴烧火。
这些琐碎小事在母亲病榻之时便是由她来做,早已经驾轻就熟。
鸿宇苦笑一声,前路漫漫令他感到茫然,立苍大都离这里有多远,更是未知。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下山,却不知这座雪山上是否有危险存在,如若是遇到危险,又该如何应付。
种种未知的东西令他颇为不安,不过既然当年钟辛寒能背负安玉并且携带两个孩子进山,况且山下便是猎户村,而自己四人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安然无恙,想必也是自己多虑了。
此时鸿宇看了一眼左手手背上那块形状像极酒瓶的胎记,似乎胎记的颜色比之先前更加的深了。
联想到自己前世就是乐极生悲因为喝酒导致酒精中毒从而丢了性命,鸿宇越看越是来气。
右手抓着的木块不自然的便轻轻拍向胎记。
“罗汉松,初级木料。松科植物,叶成针状,常绿乔木。”
就在木块挨着皮肤的刹那间,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之中。
分不清那是男音还是女音,似乎虚无飘渺却又清晰无比。
鸿宇错愕的同时看了一眼钟玥,此时的少女正小心翼翼的折断树枝往炉灶内送。
想来方才那声音,必然不是钟玥发出的。
鸿宇想到这里,再次将手中木块贴在左手胎记之上。
“罗汉松,初级木料。松科植物,叶成针状,常绿乔木。”
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鸿宇惊诧莫名,又将旁边的石块捡起来挨着胎记。
“沉积岩,初级石材。成层堆积的松散沉积物固结而成的岩石,亦称水成岩。”
抓起装着“雪生冰草”的木盒,打开盖子,将手背放了进去。
“雪生冰草,中级草药,药效为疏肝理气,用于少阴君火有奇效。雪山生长,自破土至枯萎仅有七天周期。”
再度看向左手手背那块略显突兀的胎记,他整个人都彻底懵了。
这特么……自己这块胎记竟然如此不同寻常!
难不成是因为前世酒精中毒从而重生之后这块形状如酒瓶的胎记有了非凡能力?
类似二维码……红外线……扫描器?
想到这里,鸿宇将手背贴向钟玥的脸,轻轻摩挲。
“人族少女,初级体质,无修为境界。”
而后又在她白皙的手上蹭了蹭。
“人族少女,初级体质,无修为境界。”
再抓起那块风干的腊肉在手背蹭了蹭。
“猞猁,死物,无法判定修为境界。猫科动物,体型似猫而大于猫,外形似狼,又叫狼猫。”
在钟玥古怪的目光中,鸿宇心情澎湃无以复加。
压住内心的狂喜,鸿宇深深吸了口气。
有了这块能分辨万物的胎记,自己岂不是成了行走的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