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创造了情感。”它说。
“从本原上来说,弱肉强食就是宇宙的运行规则,不需要情感。陨石在撞上地球前,它不会考虑地球是否无辜。风吹落悬崖上的石块时,不会考虑石块是否会粉身碎骨。蚂蚁在啃食树皮时,也不会考虑树皮上那些微生物的死活。这些行为都符合逻辑,无可指责。”
“既然你们已知道宇宙的运行规则,为何还要花那么多精力去做无谓的尝试?”
“问得好,”它笑笑说,“不过答案可能会让你略感失望——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他不禁哑然失笑。
这比那句“爱是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更鸡汤,他都忍不住怀疑它的认知水平,是否值得他经历前面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场景。
“是的,宇宙中从没有过和平的时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一定有”, 它严肃地说,“如果没有和平,宇宙中的物态最终都不能存在。”
他渐渐觉得不那么好笑:“我现在所处的年代,就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据我所知,我们人类社会,大多数时期都是和平的时光,这似乎没重要到关于宇宙万物的存亡吧。”
“人类从没有过真正的和平,从我们试验的第一代人类起。用制衡或妥协来达到的共存,不是真正的和平,至多只能算是暂时的和平。当制衡的力量发生变化,或妥协的底线被突破,和平就不复存在。宇宙需要和平来实现生存,否则——” 深不见底的灰雾消失了,远处出现两团灿烂的星云,彼此缠绕在一起。慢慢的,亮光逐渐黯淡,最终消失不见。
“宇宙也会死亡。一百四十亿年对你们人类来说或许算是永生,但是,对宇宙来说,这也不过是一小块时光。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除非能实现真正的和平,来构建一个全新的秩序。这个秩序不是基于弱肉强食的毁灭机制,也不是脆弱的彼此僵持、较劲。我们现在在寻找的,就是如何构建这个秩序的源动力。”
“我们希望通过实验来找到和平的密码。和平是一种主动选择,它跟目前的宇宙生存法则背道而驰,所以实验的主体必须也跟现有的物态截然相反。宇宙生存法则下的物态是没有情感的,比如,硅不会生气,氧气也不会微笑。这不难理解。相对应的,和平的寻找者,就必须要有情感。这也不难理解。一块没有情感的石头,显然无法完成这个使命。”
“要有情感,就必须要有生命。生命体是情感的载体,这是实验的第一步。在你们表述的寒武纪时期,距今五六亿年前,我们在地球投放了生命。当然,在这之前,我们已按照生命的存活条件,对地球及周边的星球进行了改造。这些改造对你们来说好像不可思议,事实上并不难,只需设置好磁场、温度、气体成分等几个主要因素即可。”
“在生命形成初期,我们并未进行情感的试验。所有生命仍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设计。事实证明,没有情感的生命,跟宇宙中其他任何没有生命的物质一样,依然只是摧毁 消亡的二元状态。当地球进入恐龙时代时,我们确认,情感缺失的生命,已经没有改造的价值。作为地球霸主的恐龙,所有的进化,只是为了获取食物。它们的本质特征,跟食物链最低端的菌类生物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们最终清除掉了恐龙这个物种,寻找其他更合适的实验体——之所以要清除掉它们,是因为它们数量和食量,让地球的生存环境变得极度脆弱。这也再一次论证了我们的实验的重要性——如果宇宙的运行规则得不到改变,那宇宙迟早也会跟地球一样,成立一个不适合物种生存的死亡空间。”
“后面的故事,你大致也能猜到。我们挑选了相对温和的物种进行试验,植入新的情感神经元。我承认,我们一开始给你们这个物种植入的情感神经元,是比较粗糙的,因为情感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探索——不错,在我们的世界里,不存在情感——最初给你们植入的情感,只有在其他物种试验时获得的恐惧、兴奋、伤感等少数几个种类。配合着智力的开发,情感在你们的身上得到快速丰富和演变。”
“但是,宇宙本质生存法则在任何物种的基因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存在,虽然已经有情感的突破,但并不足以抗衡骨子里的侵略本性。与此同时,依托于强蛮的本性需要和情感系统的丰富,智力会得到更快一步的发展。我们还未能做到情感和智力的剥离,因为两者是同时寄生于你们的感知细胞。与情感的多元化相比,智力可以更直接服务于生存法则,并在生存法则的指引下产生情感所无法阻止的破坏力。在做你们人类试验的前期,出现过数次智力和情感脱节的情景,即你们的智力已催生出掌握核聚变的先进技术,但你们的情感仍停留在低级的野蛮水平,这导致你们的族群即使没有外来威胁,也会进行无休止的内斗,并使内斗升级,最终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回归摧毁 消亡的二元状态。”
“我们不希望实验这么快终结,而且在现有的地球生命中,还没有更合适的实验对象,所以在你们多次毁灭过程中,我们保留了少数人种延续你们这个物种的生命。这些人种几乎清零了你们已掌握的技术,但保留了进化的情感。从你们成为实验对象至今,这种摧毁共发生了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