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恂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看惯了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陆恪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但也只是一瞬的事,陆恪回头和宋雅言打个招呼告辞就和陆恂一起离开。
他们找了康王府的一处花园,此处开阔,四周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发现,二圆识相地站在远处望风。
陆恂眉目间似有戾气,一双眼不安地不知道该看什么,他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帕子递过去,道:“这是今日马车侧翻时在垫子底下发现的。”
陆恪接过来抖开,帕子上有血迹,如红梅般鲜艳夺目,一看便知是近日才染上去的。
陆恪忽然明白陆恂的不安了,二人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好像只要他们不说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沉静了会儿,陆恂先开口了,“清芮她还是前几日端午坐的马车,除此以外,就只有…只有父亲他,他出门用过,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想,但是,但是这帕子也只有…只有……”
陆恂再说不下去,仅凭一个帕子,他就已经断定,断定是他最不想如此的结果。
陆恪也沉下心来,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
“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父亲身体如何吗?”陆恂抬头看他一眼,“我旁敲侧击地问过父亲身边的人,都说无事,连说辞都一模一样,这让我怎么信?”
陆恪心凉了半截,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可说的。他从来不会安慰人,而且陆恂从来都是笑嘻嘻一副欠揍的模样,哪里需要他来安慰。
于是最终,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会去查,稍安勿躁。”
“江姑娘!”远处的二圆抬高声音,算是给他们示意。
“圆公公好。”
江月沁散了宴席等不来陆恪,这才寻到此处,见了陆恪在此,忙高兴地上前,娇俏地唤道:“表哥,啊,世子也在。”
陆恂没心情应付她,匆匆撂下一声“嗯”就离开了。
江月沁正奇怪世子今日怎么这么反常,就听她表哥说:“月沁,让二圆送你回去。”
江月沁撇嘴,顿时就不干了,拽着陆恪的袖子撒娇:“表哥,你都答应我了,而且,你都好久没去我们家了,表哥……”
陆恪正是不耐烦的时候,抽回自己的胳膊,说道:“让二圆送你。”
之后便大踏步离开,江月沁还想再追时就被笑眯眯的二圆拦住,哄着她道:“江姑娘,陛下是真有事儿,真的真的,奴婢去送您啊。”
陆恪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叫四喜过来,吩咐他:“找几个人跟着叔父,尤其是叔父回府的路上,盯紧了,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时来报。”
四喜闹不清这是怎么了,但也只能乖乖照办。
二圆把一个包袱递给晓筹,道:“晓筹姑娘,陛下的斗篷,你收一下。”
晓筹接过来,把二圆拉到一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圆公公,你同我说实话,陛下这三番两次的究竟是见得谁?”
二圆有些为难,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陛下也没吩咐他不能说。
晓筹接着劝道:“咱们一同当差这么些年的情分,你还信不过我,不愿同我讲吗?我也是为陛下好,陛下身份尊贵,可不是谁都能攀扯的……”
二圆只好和盘托出,“听世子说是永定侯府的表姑娘,那日我陪陛下去刑部大牢,陛下出来时就是和宋姑娘一块儿的,后来陛下把斗篷给了宋姑娘,今日在康王府又遇上了宋姑娘,这才把斗篷拿了回来……”
晓筹沉思片刻,问道:“端午那日,是不是也碰见了这位宋姑娘?”
二圆难以置信地抬头。
晓筹从他这反应中已经看出来了,打发走二圆,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这个永定侯府的表姑娘知不知道陛下的身份?就算不知道,恐怕也不安什么好心……
之后几天,陆恪和摄政王待在一起时都会格外留心,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摄政王就跟常人无异。别说咳嗽一声了,简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这期间,陆恪和陆恂也通过一次气儿,陆恂说王府一切如常,没见摄政王在王府有什么动静儿。
这一日,四喜来报:“王爷昨日回府时,拐到了小杨胡同的一处院子里,待了有半个时辰才离去。”
陆恪问道:“查清那院子里住的是何人了吗?”
四喜:“听说是个大夫。”
陆恪皱眉,“听说?”
“回陛下,咱们的人查到此人名叫廖志海,应天府人士,去岁冬日来到京都后一直住在那处院子里,偶尔去医馆坐坐,听医馆的伙计说,此人虽是大夫,但是从不出诊,所以……”
去年冬天就到了?会是叔父请他来的吗?
陆恪揉揉眉心,“接着查这个大夫。”
“是。”
廖志海没有隐匿过行踪,家世这些,四喜不费什么力气就查到了。
“回陛下,廖志海住的小杨胡同的院子是宋氏布庄名下的,廖志海来到京都以后也只给一人看过病,正是宋氏布庄东家之女,那位宋姑娘还是永定侯府的表亲,如今正住在永定侯府……”
听完四喜的禀报,陆恪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廖志海的病人竟然是宋雅言?那她知不知道廖志海来京都是干什么的,若是知道,却……陆恪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翌日,宋雅言正在檐下纳凉,自从不用上书院后,她的日子就过得十分滋润,没事儿看看话本子,练练字,吃点瓜果,还有素罗在旁边打扇,真是太舒服了!
去外头买樱桃的云罗回来后,神色有些古怪。凑到宋雅言身边,把一个纸条偷偷塞过去说道:“姑娘,奴婢在街上碰见陆二公子身边的人,他,他给了奴婢这个,说是要转交给姑娘。”
宋雅言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纸条上写的是约她明天下午出府相见,落款陆恪,哦,原来二公子叫陆恪。
宋雅言轻咳一声,自言自语道:“二公子找我做什么?”
云罗也摇摇头,她今日被拦下的时候也很奇怪,于是问道:“那咱们去吗?”
“去吧。”宋雅言想了想,“二公子帮了咱们许多,自然要去。”
“哦。”
老夫人对宋雅言一向好说话,基本上找个理由就让人套车送她出去了。
但是今日宋雅言刚出府,正在门口等着马车过来呢,就听旁边的小巷子里二圆露出头来小声叫道:“宋姑娘,这里!”
宋雅言和云罗对视一眼,云罗点点头,二人就朝这边走来。
二圆上前行礼,“宋姑娘,小的二圆,奉我家公子的命来接姑娘,咱们这就走吧。”
宋雅言点头说好,又吩咐云罗跟侯府的车夫说一声不用套车送她了。
陆恪在庆云楼的雅间里等了没一会儿,宋雅言和云罗就到了。
寒暄一番后,陆恪清清嗓子,道:“有些事想要同你打听一下。”
宋雅言点头,正襟危坐,“二公子请说。”
“廖志海是给你治病的大夫吧,专给你一人看?”
宋雅言不明白为什么陆恪知道廖爷爷,但还是点头回答道:“是的,廖爷爷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药方子和药经,并不出诊,是以专给我养身子。”
陆恪点头,接着问:“那你可知廖志海为何来京都?”
陆恪问完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对于宋雅言的答案。
“唔,廖爷爷只说来京都见一位故人。”
故人?会是叔父吗?
看来宋雅言也不知情,陆恪沉思了一会儿,瞥见宋雅言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恪:“但说无妨。”
宋雅言抿了抿嘴,小心问道:“自从我病了以后廖爷爷一直在我们家的,廖爷爷他医术很好,人也很好……所以二公子找廖爷爷是,是……”
“你放心。”陆恪知道她的担忧,“只是有些事想要确认,不会牵扯太多。”
宋雅言这才放心,毕竟王府的二公子怎么也不会关注一个市井大夫,她还以为廖爷爷惹上什么麻烦了,没有就好。
陆恪在想,宋雅言和廖志海的关系如此亲厚,也许可以从宋雅言这里入手打探一番,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引起叔父的注意。
“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宋雅言眨眨眼睛,笑道:“二公子请说。”
“你能不能打探到廖志海所说的故人所患何疾,或者药方子也行。”
“啊?”宋雅言疑惑,猜想难道廖爷爷所说的故人跟二公子有什么关系吗?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说的过去。
“如何?”陆恪见她愣神,又问了一遍。
“啊,好的,我,我尽力吧。”
“多谢。”
静默无声片刻,宋雅言想还是告辞吧,今日的二公子看着有些心烦意乱,她还是不多打扰了。
还不待宋雅言提出告辞,陆恪问了一句:“你的病,是当年……”
宋雅言知道他说的当年是指什么,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大方点头,“那时留下的旧疾了,这几年一直在养着。”
怪不得她冬日里裹那么厚,怪不得她春日里还穿着夹袄,陆恪看她一眼,宋雅言生得白净,但是这种白净是那种带着一些病态的娇弱,嘴唇如果不上唇脂也是泛着一丝青白……
陆恪心绪有些不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小声似在叹息一般说了句:“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