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顾愿明白李彻是彻底醉了,醉得离谱。想起身,叫下人给他熬碗醒酒汤。
李彻仿佛要顺着她起身了,但是坐起的时候,又紧紧地环住她的腰。
“真是拿你没办法…..呃…..”顾愿推不开他,手足无措的。
他对上她的目光。和原来毫不一样。泪眼汪汪的,像一只小绵羊:“我…….喜欢你好久了……呜呜呜呜呜。”
顾愿不明白了,她嫁人的时候,媒婆送来了一本花名册,她只是在里面随便点一个人就嫁了,他们之前根本不认识啊。
只是当他说胡话,哄着醉酒的人说话:“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去给你拿碗醒酒汤,好不好啊。”
他可怜巴巴地说:“好…”
顾愿走出两步,他却又拉上她:“你要到哪去,不要离开我……呜呜呜呜呜…..”
“我给你拿醒酒汤……不是大哥你失忆了嘛?”顾愿切齿道。不过没办法,她又被拉回去了。
他压着她,贴着她的耳朵,喷薄的酒气倾吐在她耳边说:“我好爱好爱你,所以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跑好不好。”
爱,不会吧。上辈子给她关了一辈子,一次爱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说得最多的只是:“你是属于我的。”
他每一条都不是在说她,于是她合理推测,李彻另有一个小青梅。
“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顾愿,以前和你素不相识,两个月前才准备嫁给你那个顾愿。”她善意的提醒。
李彻的眼角微微泛红,抽抽鼻子委屈地说:“小时候喜欢扎两个云髻。喜欢吃糖人,我有时候会偷偷给你买了,然后让老板送给你,说是看你可爱才给的。”
顾愿回想:啊,确有此事。她以为六岁的,换牙掉了两个门牙的她真的很可爱呢。
她还是不敢相信:“还有么?”
李彻低下头,红着脸说:“总跟着顾大人去围猎,八岁就会骑马了。我…..我经常偷偷看着你。”
虽然很震惊,但是她八成相信了,然而她还是不信她会有忘掉的事。
她穿来就是大人灵魂了,不存在幼儿期不记事的时候。
她不禁问:“你是谁啊,我记得很清晰。小时候我们从没一起玩….”
一个热烈而神情的吻已经贴在她的唇上,打断她。
第二天早上哭的就是顾愿了。
虽然严格来说,这不是她和李彻的第一次了。但是这个身体很稚嫩,还是不太吃得消。
并且这个喝醉了的李彻简直没有理智,简直惨无人道,简直毫无人性。
折腾到天快亮了才放过她。第二天小翠都是满脸带笑进来侍候的。
不过好在她有把柄可以嘲笑李彻了。
她对着对面边喝着粥,边看着公文的李彻狡黠一笑:“好像有人喜欢我很久了呢?”
李彻眼不抬,拿毫笔在公文上备注一下:“嗯?”
嗯?怎么好像很冷漠的样子。
她夺过他的公文:“你昨晚不是说,你喜欢我很久了?”
李彻哦了一声,神色冷淡:“是吧?”
“什么叫是吧?”她怒而拍桌。
他吃好了,搁下筷子,由下人给他穿戴官服,谑笑:“顾小姐,醉话也信呐。”
她不依不饶:“酒后才吐真言呢,你快交代,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本姑娘的?”
李彻像看傻子似的看她,哄着她似的说话:“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仿佛昨晚的事只是她做了一场一厢情愿的白日美梦。
“我上朝去了。”他整整衣冠,不再理会她,神色自若地走了。
顾愿本来想追上来着,但是腿软,浑身酸痛,根本站不起来。
一晚上,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他说的小时候的事,都对应上了,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死鸭子嘴硬。
于是她来到当初那个糖人摊,幸好摊还在,顾愿问做糖人的叔叔:“我六岁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爱才送给我的?”
糖人摊叔叔也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不好意思你哪位?”
她又来到围猎场,问看门大爷:“我八岁打猎的时候,有没有一个人在后面偷看老娘的英姿?”
看门大爷也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不好意思你哪位?”
顾愿就这么一天被当了三次傻子。
她败兴而归,昨晚的对话真实的存在她的脑海里。不可能是假的。
她倒不是非要让李彻承认喜欢她很多年才行,她不缺他这份喜欢。
就是好奇,到底李彻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她?
行,你不说,那我就再让你醉一次。
反正你醉了之后比没醉可爱多了。
于是李彻晚间回来的时候,顾愿已经摆好一桌酒菜坐在桌边,她娇媚媚地唤他:“夫君…来小酌两杯呀?”
李彻看了一眼桌上,把手里东西交付给下人,应她走过来,眼里稍微有笑意。
顾愿穿着一身粉红桃色的,轻薄的春衫,以上辈子对他的了解来看,李彻应该吃这套吧。
她曳曳他的衣袖:“夫君,站着干什么?”拉他坐下吃的意思。
李彻喉头滚动,目光回避,只应:“好。”
还害羞,看来是她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她斟满一杯,推给他:“昨晚我们还没有喝交杯。”
李彻豪爽的同意了,还说:“我们应该自罚三杯。”
真买账。估计一会儿就醉了。两个人双臂套叠,喝下三杯。
李彻挟一口鸡丝,顾愿继续激他:“少吃一点菜,多喝点酒,人生得意须尽欢么。”
“好。”答应的依旧很豪爽,李彻撂筷。
结果喝到最后,顾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李彻半点事没有。
想灌醉他?李彻看一眼,就知道她打什么算盘了。
他也是真的不怎么会喝酒。所以做官应酬时,学了一手偷偷把酒倒到耳后的本事。
顾愿已然醉眼亿斜,声音飘飘乎乎的,神思飘渺,眼前东西影影绰绰。
李彻一挥袖将桌上的东西都扫掉了,把顾愿抱在上头。
“算计我。”李彻压身下去:“今晚该哭着求饶了吧。”
小翠听里面碗筷碰撞的声音,本来以为打架了,王婆伸臂拦住她:“等一下,听听声响。”
过一会儿她俩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悻悻地走了。
下人第二天收拾满地的狼藉的时候非常心累。
下人:“现在的主子,真会玩儿…..”
李彻下朝的时候哼着小曲迈步出来的,很欢快的样子。
太子见状凑前,嬉皮笑脸:“李兄新婚吉利啊。”
李彻皮面上笑笑,不对目:“太子殿下同喜。”
“李彻。”太子凑近,用扇骨轻挑起他下巴,被迫让他直视他:“凭你也敢给我脸色看。”
虽说是他自己不能娶顾愿的,顾愿心高,侧妃也不做。就想做正妻,他不可能给她。
他还是不开心,算不上吃醋,就是非想明里暗里整整李彻。
李彻轻轻地侧头躲开,他低眉:“没有,您误会了。”
“是么?”太子盯视他,声音拿得轻慢:“你没有最好。”
气压一时很低。沿廊下突然行来总管大太监白全,唤他召见:“李大人,您下朝脚步好快啊,奴才好生找您。”
李彻拱手让礼:“殿下,微臣告辞。”然后蹭着太子的肩走了。
皇帝正在太极殿,拿个拨浪鼓,逗三岁的小女儿,李彻趋步进来,先行大礼。皇帝赦他起来,看小公主往李彻那边讨抱,干脆塞给他:“替朕哄一会儿。”
李彻不敢担待,托拢着小公主,怪紧张的样子:“微臣抱得怕小公主不舒服。”
“学着点。”皇帝朗笑:“你也早晚。”
李彻羞赫不应。皇帝拉他来桌前对弈,浅尝一口茶水,皇帝终于开口:“有一事,你刚新婚,朕不知是否该派你。”
李彻执白棋,先落天元,没当回事:“微臣必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唉!”皇帝斥责他:“动不动以死明志,朕不吃这套。”他顿一下:“就是说,银燕山的事,朕依旧挂念得紧。”
李彻听闻此话,动作一滞。
陛下是想让他出征么?
银燕山已快到塞外,地势凶险。上一次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带精兵前去,到现在已然三年,还未回来。
若是此去,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李府。
连续两天…….
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来日方长,我等你自己露出马脚。顾愿躺在床上,双臂垂着无语问苍天。
她的闺中密友何山月午后过来了,看到她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惊呼一声:“天呐阿愿,他不会打你吧!”
“比打狠毒多了,相比之下我宁愿他打死我。”顾愿欲哭无泪,扶着她起身:“呜呜呜呜,你过来帮我敷敷腰。”
“好呀。”何山月接过热毛巾:“诶?你腰后怎么有个筷枕印?”
“我….我喜欢在床上吃饭……”顾愿岔开话题:“别问了,你找我什么事?”
“问你一件事。”她明显的垂丧下来:“家里人想让我给太子做侧妃。”
顾愿一怔,侧过来关心她神色:“你不等他了?”
她声音暗哑:“他不会回来了。”
她所说的他,是当朝最年轻的大将军,代忍。
在出征银燕山之前,代忍说要平安回来就娶她的,可是他没有回来。
出征至今,音信全无。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了。
顾愿不诚心地说:“再等几年也没什么的,你还不急嫁。”
虽然也对,她才十八。本朝开明,女子也去学堂,也上战场。成婚相对晚些,二十也不算晚的,再婚也不会被嘲笑。
“只是太子,他提出,我本想拒绝。可是一想,我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何山月又重复,喃喃地,像是在问:“他不会回来了。”
其实顾愿知道,再过半年,代忍应该就会回来了,但是结果会非常不如愿,她真想劝她嫁了。
但想的她又要嫁的是太子,几年之后,太子皮开肉绽的惨状又在眼前浮现。
天呐,就不能随便找个旁人嫁了么,左右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于是她为难得不知说些什么,在后面顺着抚她的脊背,试探地问:“若是回来,不遂你愿怎么办?”
何山月不解:“怎么个不遂愿?”
“比如…”她举例:“性情大变?”
“那我可以包容他,他依旧是那个人。可以改回来。”
“缺臂少腿呢。”
何山月坚定地发誓:“我还要嫁他,照顾他。”
“或者…另娶她人?”她终于小心地问道
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会的!”
她立起身来:“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怎么不可能,她心中嗤道。但嘴上还是安慰她道:“只是说一种可能嘛……”她小声肃然道:“而且,我坏话说在前头,代将军已然不测也不一定。”
何山月嘟囔道:“假如娶别人,我倒是宁愿结局更坏。”
“你说什么?”顾愿真没听清。
“没说什么。”何山月跨上她的胳膊:“我们出去置办物什吧。”
这个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一不开心就爱买东西做补。
顾愿欣然去陪她。
太极殿。
李彻的白子迟迟未落。
银燕山介属边疆地区,地势起伏跌宕,一族本地人三年前原地造反,成立一个小国。居高临下,守易攻难,因此当地驻军拿它没办法。
其实根本就不大,一个县城大的都城,他所画的疆域有一大部分是高寒地区,根本无法涉足。
因此活动的范围仅仅在那个半山腰的县城罢了。建国简直可笑。
本来皇帝没想去管的,但是就在当年,钦天监预测当年有天降帝星,皇帝始终狐疑跟银燕山有关。
因此皇帝在担忧中决定。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方才李彻以死明志,只是口头威风。但这桩差事,是真是凶多吉少。
从前,反正他又无家人,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他肯定立马应下,没有半分的迟疑。战死都没有留话的人。
可是如今,有人在家里等他回去。
皇帝用无奈的语气:“就说,你成家之后,就会有挂牵了。”见他不动,皇帝将他手摁下落子,问询:“回府商量一下?朕不会逼你。”
抬眼,皇帝正用威严的目光定定注视他。
商量,其实没给他留什么余地吧,皇帝所期望不过是,君要臣死,臣必殚心竭虑而已。
况且,那个人真的会等他么?
“不必了,”他敛目,提掉棋盘上一个黑子:“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