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棕色的木门被推开,叶惊鸿走进院子里。地面上,雪很厚,一脚踩进去,小腿以下全部陷入。
“昨晚全都没有回来住吗?”看着积雪中,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他知道,家人们昨晚肯定是在宋家休息的。
院落中的陈设,一如半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一点点改变。他动手扫雪,将院中清理干净,然后,就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功课——练功两个时辰。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他师父对弟子们说得最多的话。起初,他是不信的,直到一次狩猎,大家负伤,差点回不来。那时,他就告诉自己,只有变强,才有活下去的资本。
院中,他“锵锵”抽出腰间的两把短剑,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变得凌厉如鹰,杀气腾腾,身体崩紧、前倾,双腿弓起,后脚脚跟离地,脚掌前端发力。
“杀!”
他后脚脚掌发力,身体若离弦之箭,瞬息移动一段距离。同时,手中两把短剑刺出,以不同轨迹快速运行,而身体同步下蹲,一记扫腿后,整个人半蹲在地,呈接东西姿势。
这是他这几天来,练习的刺杀连招,从使出到结束,只需要两息时间。
在别人眼中,他这连招怪异,而且简短,看不出所以然来。可在他眼中,一切都不一样。因为在他的面前,有个想象出来的假想敌。
他在假想敌发现自己的瞬间,快速近身,一剑刺其喉咙,避免其发出声音,一剑刺其心脏,瞬间取其性命,同时,扫腿将其绊倒,在其摔倒过程中,连刺其要害,最后半蹲在地,稳稳接住其身体,避免发出响声惊动别人。
这样的连招,简单、快速、直接,让人防不胜防。可是,对上高手,就不一定奏效,只要别人反应快速,往侧面一躲,外加抽剑格挡,那么,杀招就废,而刺杀也会变成光明正大的决斗。
破除这套连招的方法有不少。别人能想到,叶惊鸿自然也能想到,不过,他这次刺杀的目标,只需这套连招即可解决。
他这次从山上回小镇,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吊唁宋江河,另一个,则是除掉宁清闲。
从他娘跪地四处求人那天起,他心中便有了仇恨和杀意。后来,见到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父亲,他便决定,自己一定要杀了宁清闲。
当年,他拜李老鬼为师,一方面是为了救父亲,而另一方面,则是想跟李老鬼学点本事,方便以后报仇。
在前年,叶真真被宁清闲扇了耳光,他愤怒得差点就要杀了对方。后来,父亲阻止和责骂,反倒让他清醒了许多。杀死宁清闲不难,但后面的麻烦,必定会波及自己的家人,他只好退步,打断对方一只脚。
这次,他从宋铁衣等人的口中得知,宁清闲得罪的人有不少,他便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他杀了。然后嫁祸别人,让自己置身事外。
合适的时机,他已经想到了,就定在明晚。
明天是宋江河上山的日子,按照习俗,主人家会宴请帮忙的人们吃顿宴席。他刚好可以借此事,来制造自己不在凶杀场地的证明,排除嫌疑。
这些想法,他从未与别人说过,就是家人们,也不知晓。他要瞒着所有人,隐秘行动。
反复练习刺杀连招二十余次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将短剑收回鞘中,开始练习每天正常的练功招式。
这是李老鬼教给弟子们的招式,不求速度,只求气息的运转均匀。一招,一式,如水般连绵、柔软。
曾经,有弟子提出疑问,说这样的招式,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都能做到,感觉没有用途,真要打猎时用上,野兽都会笑憨。结果,这弟子被李老鬼用这样的招式,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以柔克刚,讲究借力使力,而不是光用蛮力制服别人……”
两个时辰后,叶惊鸿缓缓收招,只是,眉宇之间,并没有向往常那般轻松,微微内锁。刚刚练功,他的心很难静下,难以专注,时不时的,就会浮现出林暮雪的笑脸。
这层关系没捅破之前,他从没将两人往男女关系上想,如今林暮雪表达了情感后,他的心,终究是乱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苦笑着摇头。
傍晚时分,天空暗了下来,几朵白云悠哉悠哉飘着,漫无目的。
叶兴、叶顺、叶真真和陈凝他们回来了。刚推开门,便看到坐在炭火盆边上发呆的叶惊鸿。叶真真跑过去,拉着叶惊鸿的手,期待问:“二哥,早晨暮雪姐找你出去说什么事?”
叶兴、叶顺和陈凝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都很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她找我出去啊?”叶惊鸿宠溺的拉过叶真真,笑问道。
叶真真犹犹豫豫的,最后将头别到一边,道:“反正我就知道。”
大家哈哈大笑。
叶顺向炭火盆这边走来,拉了张凳子坐下,解释道:“早上的时候,真真气鼓鼓的,想去找你要个说法,为什么昨天晚上说好在老地方等,会带她们去玩好玩的,但是,你根本没去,还喝得烂醉。结果,暮雪不让真真去找你,说今天有事找你谈,只要听话,明天带她去吃好吃的。真真,你就是这样被收买的吧?”叶顺似笑非笑的看到叶真真。
她的小脸一下红彤彤的,牵强解释道:“我才不是为了好吃的,我是想,她找二哥,肯定是有要事说,我去打扰也不好。别岔开话题,二哥,她找你说什么?”
看着鬼灵精怪的叶真真,叶惊鸿哈哈一笑,觉得有趣。又看大家对这事好奇,也不打算藏着,收敛了笑容,凝重道:“她说,她喜欢我很久了,想跟我在一起。”
“啊!”
几人同时惊讶,将嘴巴张成0字型,随后兴趣更为浓烈,全部围了上来。叶兴高兴得胡须乱颤,将烟杆指着叶惊鸿的鼻子,道:“臭小子,赶紧坦白,当时心里面是不是乐开了花?”
不怪他如此想,实在是女子的矜持,向来委婉,即使喜欢一个人,也只会从侧面来表达,像这样直接的,他们还从没遇到过。
叶惊鸿将指着鼻子的烟杆扒拉下去,苦着脸道:“爹,你就别取笑我了,都愁死我了。”
叶兴纳闷的打量着叶惊鸿,反问:“这么好的女孩,你觉得配不上你?”
叶惊鸿一听,赶紧摆手。正要解释,叶顺马上就落井下石,道:“眼光别那么高,人家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叶真真一看这个场景,眼中立马有了兴趣,也准备说道说道。叶惊鸿赶紧制止,道:“再继续取笑我的话,后面的事我就不准备说了。”
叶顺跟叶兴这才老实下来,不再一唱一合的开玩笑。
“你们也知道,我就是个打猎的,是个粗人,字也不认识几个。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怕苦了她。再说,她年龄还小,也许分不清这种好感究竟是喜欢,还是源于对我小时救过她的感激。”叶惊鸿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儿啊!那你呢?你喜欢她吗?”陈凝问道。
叶惊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以前,我没往这方面想过。”
“儿子,听老爹说句公道话。”叶兴将凳子拉得靠近叶惊鸿,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像父子,像是兄弟,道:“你肯定是喜欢她的,赶紧的,把她娶了就行。”
叶惊鸿不可思议的看到叶兴,问:“老爹何出此言?”
“哼哼!”叶兴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样子,“你娘给你介绍的那些家小姐,那个长得不漂亮?那个配不上你?但你表现得不屑一顾,一脸傲娇。今天,你毫不遮掩的跟我们说林暮雪的事,还愁眉苦脸的,想听我们对她的评价,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她的缘故吗?”
几人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导着,后来,甚至越想越远,开始替他想到,成亲时要注意的东西,有小孩了该怎么取名……
叶惊鸿看着几人兴奋的讨论,有些苦笑不得。平时在外人眼中,严肃认真的大哥和父亲,现在跟个小孩一样,说得吐沫乱溅,甚至,讨论到成亲的仪式时,两人意见出现了分歧,竟争得脸红脖子粗。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前往宋家。
老远的,叶惊鸿就发现了林暮雪,她早早的就来了,正跟着秦慧婉摆弄祭拜的白纸花。一边摆弄,一边笑着跟秦慧婉交谈,一颦一笑间,竟有种亲切的感觉。
林暮雪也发现了他,微微一笑,有种别样的风情荡漾在心间,恍神之时,她已经来到身前。
叶惊鸿刚想打声招呼,结果便被无视。林暮雪看向伸出双臂的叶真真,一把抱起她,笑声脆耳,随后跟叶兴、叶顺、陈凝打了声招呼,抱着林真真就走了,根本不理会叶惊鸿。
叶惊鸿尴尬呀,举着的手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甚至,有些怀疑昨天跟自己表白的女孩,根本就不是林暮雪。
叶顺嘿嘿一笑,十分开怀,离开前道了一声:“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