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渺很是惊讶，大师兄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认真地听着，脑海里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景象。孙铭继续说道：“当时我六神无主，完全没了主意，跟着他们走了半天，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有路过一座村庄。夜里我们生了一堆篝火取暖，四周是荒野。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在篝火边取暖说过的一句话——先去的人好歹睡在土里，最后走的尸体都没有人收。”说到这里，孙铭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努力地控制着情绪，缓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当天夜里，我一个人摸黑回到了村子，回去的时候爹娘已经……已经……第二天，我挖了一个坑，将他们一起埋在了竹林里，棺材都没有。不管怎样，也算是合葬了。村子里已经没有其他的活人，记不清在死气沉沉的村子里过了多久，我最后也病倒了。那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只是想到最后走的尸体都没有人收，我怕不能和爹娘在一起，所以一直守在他们的坟前。没有吃，也没有喝，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这么多。”
“大师兄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孙铭沉默了片刻，手托着脸缓缓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李云渺的眼力非以前可比，在这深夜里，清楚地看到一滴泪划过大师兄的脸。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大师兄流过泪，李云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再张嘴。孙铭叹了口气继续道：“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师父师娘，他们救了我，把我带到了昆吾山。”
“昆吾山？”李云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岔开方才的话问：“那是什么地方？没有来羽山吗？”
孙铭摇摇头：“小师弟，你应该知道我们是玄天门，玄天门的总堂便是在昆吾山。”
“哦。”李云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小师弟，有些事你迟早会知道，师父师娘现在没有告诉你，都是为了你好。”孙铭没头没尾的话让李云渺更加迷惑，不理解大师兄的话。孙铭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几年后，小师妹出生，一年后师父从山下抱回了刚出生的你。抱回了你之后，师父决定带着我们离开昆吾山，最终选在了羽山定居。”
李云渺总感觉大师兄说的哪里有问题，思索片刻发觉并没有提到二师兄，随即问道：“那二师兄什么时候来的呢？”
“老二是离开昆吾山的途中遇到的，当时他在街头乞讨，寒冬时节穿着单薄的衣服。师娘不忍看着他路死街头，把他带到了羽山。在羽山落脚后，师父正式收你们两个入门下。你当时太小，师父便依年龄让他做了二弟子，你做了小弟子。”
李云渺沉默不语，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孙铭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进过竹林。在梦里，也从来没有走出过竹林。”
一阵清风吹过，虫鸣里混杂进沙沙声。二人无语，思绪在安静的夜里弥漫。孙铭悠悠道：“我不知道这些事告诉你是对还是错，师父师娘不提及，自有道理。”
“我不会说出去的。”李云渺以为大师兄怕自己乱说，信誓旦旦道。
孙铭笑了笑，摸摸李云渺的脑袋：“怪我，绕着圈没头没尾地说一堆废话，你年纪太小，能听懂就怪了。”
李云渺此时当真是如坠雾里，不明白大师兄究竟在说什么，垂着脑袋道：“我不该偷偷下山的。要是老老实实待在羽山，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大师兄也不会为了找我进竹林，想起伤心事。”
“你错了，师弟。”孙铭语气颇为坚定，“我要谢谢你。”李云渺惊愕地抬头，发现孙铭也在看着自己。
“我来竹林本来为了跟你说些事情，结果事情没有讲清楚，反而解开了自己的心结。讲出来了，也就放下了。反而是老二，当真比较起来，最苦的是他，到现在，师父师娘也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说出来。”孙铭仿佛不甘心似的又说道：“小师弟，有些事情是天生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那时候的我不能。变成现在的样子，你也不能。无论是否下山，有些事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因为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李云渺听不懂师兄自相矛盾的话，分明是自己偷偷下山才会变成现在模样，如果待在羽山，会一如往常什么也不会发生啊？
孙铭没有打算再解释，站起身后，脸上换回了以前的笑容：“大师兄唠叨的有些多余，放心吧，师父外出回来后一切都会过去的，小师弟，你安心休息就好。天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
屋子里的烛台发出昏黄的光，桌前坐着一个手托腮帮的少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火苗发呆，黑色的瞳仁愈发显得黑亮，正是从后山回来多时的李云渺。随着噼啪的声响，火苗摇曳不定。李云渺像是泥塑了一般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火苗渐渐变小，最终熄灭了。当黑暗充满屋子的时候，他的眼睛发出幽幽的琥珀色幽光。幽光在竹林的月光下尚不明显，此时分外森然。李云渺浑然不觉眼睛在黑夜里的变化，翻身上床，半晌后仍旧毫无睡意，索性在床上打坐，运气调息。
李云渺稳定心神，在床上盘膝坐好，努力排除心中杂念入定。入定对于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通常在李云渺的年纪，能够坚持坐着已属不易，要排除杂念更是难上加难。起初师父并没有传授心法，只是要李云渺和小师姐一同练习打坐。很快李云渺便能排除杂念专心的打坐，小师姐被众人宠着，受不得修行的苦，总嚷着自己还小。
师母王月娥禁不住宝贝女儿的哭闹，最后也觉得可以缓两年。师父张笑天嘴里没说，传授给李云渺《玄天诀》的心法后，便不再过问此事，等于默认了师娘的说法。
李云渺对修行颇感兴趣，师父不提，他就缠着大师兄，孙铭耐心的传授法诀，同时说了自己的经验。此次下山之前，李云渺已经学会了吐纳之法，可以轻松将体内的真气运行周天。
李云渺闭上眼睛，像往常一样静心凝气，发现体内的真气飘飘荡荡乱作一团。往常可以感觉到与体内真气的联系，此刻任凭他如何调息，都无法控制分毫，原本稳下的心神再次起了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