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气,乃春之朝霞,夏之正阳,秋之沦阴,冬之沆服,又有天之玄,地之黄二气。各气皆有真诀导引入体,既可洗炼肉身,更可壮大神魂。
此法又分:却谷、明气、照神、冲云、举霞五境。若按此法循序渐进修至大成,即可白日飞升。
这食气法正是他目前所需,因为有印在身而不能御,就和有好笔却无纸墨一样,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况且此法正大平和,乃上古求道者常修之术,辟谷餐霞,极是合他心意。
许瑜平息内心激荡,环视洞府,墙上明珠光亮如炬,但见洞府内空空如也,石府六面皆闭,浑然一体,他左摸摸右推推,却始终不得其门。
不禁微微有些焦躁,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何时辰,而陈夏现在又如何了。
……
六气之中,此刻唯地气可以炼,其余五气皆不得时,亦不得地。
许瑜想着,既然能进来就一定可以出去,蛮力不行,那只有试试这食六气法。
于是他不再迟疑,默坐于地,意沉丹田,吐故纳新,运行食地气之法。
不一会,便觉一道微茫却又沉厚的气息,自口鼻吸入,汇入气府,然后涌到四体百骸,再又回流至气府,自口鼻呼出。
这气息虽十不存一,但如此循环往复,周行不殆,原本干涸的气府内便如同泉滴涧流,渐渐充盈饱涨。
呼…
许瑜呼出一口长气,只感觉体轻如燕,神清气爽。翻出青印,默运镇诀,印侧四纹果不其然,皆放光亮,于是他赶忙停住。
这下,终于不再是只挨打,而不能还手的弱鸡了,尽管这点法力也仅能勉强施放一两次。
他走到石壁前,看了眼墙上硕大的明珠,却也没有犹豫,便往壁上运转法力一按。坚硬光滑的石壁,竟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泡影,瞬间化为虚无。
许瑜只觉眼前一晃,神思恍忽,人竟自身现于洞外。
他回头望去,只见崖壁高约数十丈,其上藤萝枝蔓缠结,其下荆棘遍地丛生,崖面斑驳青苔遍布,哪里还有什么神仙洞府?
……
此刻夜色深重,山幽林密,许瑜不辨方向,只得又将雨师媗唤出来。
她神色萎靡不振,不情不愿的飞在前头,口中叽哩哇啦,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雨师媗,方才辛苦你了!”
“公子,我饿了,能否帮我寻些霜精雪魄来?”
“你也要吃饭的吗?哈哈。”
许瑜说完,便感觉自己似乎问了个弱智问题。
“公子,我是雨师族人,不是冰鬼!哼!”
雨师媗果然生气了,银色长发隐隐飘飞,她又脆声解释道:
“公子不吃饭会饿,我们雨师族也一样,长时间不进食不但会饿,还会丧失法力。”
闻言,许瑜暗道,自古皇帝都不差饿兵,光干活不给饭吃,确实说不过去,于是问:
“雨师媗,那你知道哪里有霜雪精魄吗?或者别的代餐?”
“小女子久居寒渊,以前从未来到过中原,对这方地域并不了解。至于其他食物,只要是蕴藏冰雪寒霜之力的物事,应该都可以的。”
“那好吧,我会尽力替你寻来的!”
“多谢公子了。”
……
走了小半夜,两人已近章江,洪州城历历在望。
“公子,江上有人,呀!是那仙…”
话都没说完,雨师媗小脸煞白,逃也似的钻回了印中。
许瑜凝目远望,青黑如墨的江面上,一道白影疾驰而来。
近了,竟是一白衣少女骑坐巨大白鹿,正踏波飞渡。江风袅袅,衣袂飘飘。
陈玄樱?她要去哪里?
白衣少女也已看清江岸何人,表情惊诧。
“你为何在此?”两人同问。
“我…”两人同答。
“那,那你先说!”
“我来找我弟弟,他半日半夜未归,我母亲让我来寻他。”
“我和朋友被人掳走,我侥幸脱逃,正要回城禀告。”
“你弟弟是谁?”
“你朋友是谁?”
“陈夏!”又是异口同声。
……
“这么说,我弟弟现在落在他们手里了,唉呀,这臭小子!那黑灵圣母甚是难缠,分身众多,师兄们追杀过几次,都被她逃脱了。”
听完许瑜所述,陈玄樱又急又恼,追问道:
“你还记得你们被关在何处吗?”
“我不知道,但有人应该知道,雨师媗,你出来吧,咦,你怎么还不出来?”
许瑜摸着印,唤了半天,不见人影,这策诀似乎不大灵光啊。
“她出来了,躲你后面呢。冰…雨师媗,我问你,你可记得那地方?”
“禀…禀仙子,我记得,那里有几棵大榕树。”
雨师媗藏在许瑜后背,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小声答着。
“好!许瑜,那你自己先回去,让她给我带路!”
“不行!”
听到这么说,一大一小两人都急道。
陈玄樱先取出一只黄纸鹤,放到掌心吹了口气,那鹤立刻扑扇起翅膀,向城内晃悠悠飞去。
然后对两人露出诧色,疑问道:
“为何?我已传讯师尊,他老人家很快便会赶到。”
“我与你同去!”
“我要和公子在一起!”
……
“唉呀,这蠢鹿,平日里师兄他们都不让近身,这会倒主动把人驮了上来。”
星河闪耀,夜风习习,少年男女同乘一鹿。
许瑜坐在后面,既激动又有些难受。他僵直着身子,丝毫不敢乱动,更不敢伸手前抱,只觉得少女体香醉人,青丝迷眼。
所幸这白鹿身高体长,神俊非凡,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走得又快又稳。
“那个,不用等等宁真人吗?”
“我们先去探探路,师尊见到纸鹤,自然会赶过来的。”
“好吧。”
……
黄鹤晃晃悠悠,离江面十尺,飞的不慢不快,倒也很稳当,就在即将飞离江岸之时,一道数丈长的红影冲出水面,一口将那纸鹤吞了,然后迅速窜回江里。
距此二十余里的丁家庄,院外有三颗数人合抱的榕树,其中一颗,枝干上附满了青绿色的蠕虫,密密麻麻不可计数。
这些青虫长约三寸,粗若食指,节躯布满黑色的诡异花纹,一只只青虫将黑亮的口器深深扎入树干,汩汩的吸取那榕树汁液。
另两颗树上结满灰白的虫茧,有丝线缠系着,像是挂着的累累白果,风一吹,前后左右晃动不休。
每株榕树下都摆了三个巨大水瓮,无底无盖,这结了茧的树下六个水瓮已空。
而另外三个,各种残肢断臂,肚肠肝肺装了个满满当当,粘腻的液体从瓮底漏出,竟将榕树干也沁成瘆人的紫黑色。
这时,一些白茧忽地啵啵裂开,从中钻出数十只灰蛾,这些飞蛾扇动黑纹翼,洒下一片幽亮的粉末,忽闪着向庄内建筑飞去。
“有人进庄了!”
灰衣老者霍然起身,黑瞳快速张缩,一把推开身旁覆满青霜、脸色灰黑的赤裸少女尸体。
他随后张口一吸,竟将刚刚飞入屋内的那些灰蛾,一只只活吞了下肚。
……
“呀!公子,快看榕树,我们到了。”
雨师媗一路揪住许瑜衣领,像个娃娃似的挂在他背后。见到了地方,松了口气,她转动银白色眼珠,然后作了个揖,小心翼翼道:
“禀,禀仙子,地方已到,小女子先行退下了。”
“嗯,有劳你了。”
此刻天色墨沉,乃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分,诺大的庄园,鸡不鸣狗不吠,黑影幢幢,寂静诡秘。
陈玄樱率先跃下鹿背,仗剑执符。她瞅了眼庄内景象,秀眉微蹙,神色却有些跃跃欲试。
许瑜刚想从鹿背上下来,忽见火光四起,庄前顿时亮如白昼,院墙下竟是早已站满了庄丁。
这些人或执火把,或提刀剑,火影摇动,只照见一个个面貌凶横,形同恶鬼。
“我当是谁?原来竟是两个小娃娃,跑来这做甚?”
庄丁即将群起而攻,灰衣老者挥手制止,望向两人一鹿。其眼瞳不见一丝眼白,幽黑如深洞。
一侧,一个宝蓝绸衣男人笑盈盈的走上前,合手揖礼,悦声说道:
“呵呵呵!两位小友郎俊女俏,可是迷了路?
寒舍虽陋,倒是尚可一歇,不如敝人略备薄酒,两位进来用些饭菜,也好去些风寒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