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你扎了我那宝贝的毒针,怎的一点事也没有?”
这声音娇滴滴,软糯糯,就像城南徐家铺子里的饴糖。
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三尺小人。
许瑜听了,却浑身起鸡皮疙瘩,生吞了几只活蜜蜂似的,喉咙里一阵刺挠,既恶心又难受。
他清了清嗓子,又惊又疑:
“你,你们是什么人?”
这女侏儒腮红唇黑,又抹了层厚厚的白色脂膏,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也辨不出是何年岁,只觉得怪异之极。
许瑜被捆缚住的手脚挣扎不开,而陈夏仍自不醒,也被绑了个严实,他不禁心下忐忑。
“黑灵圣母当面,你这小子居然不识?哇呀呀,扔江里喂鱼。”
一旁的黑壮大汉哇哇大叫,似要扑将过来。
刚才正是此人窜出来,一个照面将他擒下,然后两人便被绑上了这条船。此刻,正在江上行驶着。
许瑜脸色虽有些难看,却也不惧,只是,这种被人捏生拿死的感觉太糟糕了。
那女侏儒瞟了黑汉子一眼,然后朝许瑜妩媚一笑,竟直生生的坐到了他怀里,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抚摸他的脸。
“小哥哥,莫怕,这厮可不敢乱来!奴家俗名王娇娇,小哥哥,你也告诉奴家,你是什么人?”
这怪异女侏儒入怀,许瑜身子僵了似的,仅能微微转动脑袋。他费力别向一边,强忍着面部传来的冷腻。
“我为何要说!你又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哥哥这般俊俏,却是一点也不乖。奴家,好伤心呢!咯咯咯…”
女侏儒王娇娇一阵娇笑,手却仍摸个不停,像是要撸下一层皮似的。
一旁黑大汉却早已看不下去,瞪着眼睛,哇哇怪叫着跑出船舱,夺了橹,发狂般划了起来。
许瑜无力反抗,闭了双目,任其施为逗弄,也不再言语。所幸船驶的飞快,一会便到了岸。
弃了船,穿过乱草萋萋的荒地,转入大路,便见一辆黑厢双马车停在那等着。
赶车的灰衣老者注意到来人,粗声道:
“黑灵圣母,你们怎的迟了这么久?绿姬带着那小姑娘,已先走一步。”
“呐,捉了个好货色,耽搁了。”
黑壮汉呶呶嘴,臂弯夹抱着的童子仍在昏睡。
“那这人是谁?”
许瑜见灰衣老者睁着黑洞似的眼睛,冷冰冰的看向自已,但他未及反应,脑后一痛,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你这厮,下手轻些,恁的粗鲁!”
……
一间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面,十几个噤若寒蝉的孩童挤缩在一角。一个个垂着头,只敢偶尔偷偷的向前边瞄上几眼。
刚才,又被扔进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这段时间陆续有孩子来,也不断有人被带走。
他们彼此之间极少交流,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只知道走了的人,从来没有再回来。
但好在,这里每天都有一顿饭吃,只要不吵不闹也不会挨打,所以他们虽然害怕担心,却也努力保持安静。
距此不远的厅堂,明烛高悬,亮如白昼,只照见雕梁闪翠,金壁生辉,一看便知是富贵之家。
当中黄花梨木大八仙桌,各式珍馐佳肴,摆了个满满当当,只是椅上坐着的几人,神色却都不太愉快。
“王娇娇,你们如何偏要多生事端,捉了这两人来?”
绿衣女人只试了口菜,便放了银筷,左肩盘着的青色小蛇,嘶嘶的吐着黑信子。
“哪有什么事端?绿姬,把话说清楚了。”
王娇娇面前却没有碗筷,只有一长嘴银壶,每嘬一口,脸便红一分,她还不时伸出细长黑舌,扫舔流出口角的莫名红汁。
“你可知那小娃娃是谁?长史陈象之子。”
“哦?咯咯咯…郡主都捉了,区区长史之子…咯咯咯…”
“陈象另有一女,是那宁梦鱼的关门弟子。这几日,正随她师父师兄们到处寻你呢。”
“那…咯咯咯,那真是太妙了!那帮臭道士斩我那么多蜂奴,正好杀了这娃娃喝血解气。”
王娇娇扶住银壶大口吸吮,仿佛壶内盛的,就是那娃娃的血。
“随你吧。不过,另外那个小子,我看你却是不敢动。”
绿姬阴阳怪气说着,将青蛇引到白滑的腕背,轻轻抚摸。
王娇娇脸色酡红,像是喝醉了,懒声道:
“他…又有何来历?这玉面小子不惧我毒针,确是有些稀奇。”
“他,是那朱鸦看中的人。你…还敢动吗?”
绿姬眨了眨吊梢眼,俏面似笑非笑。
“…咯咯咯…”
王娇娇闻言一僵,脸似乎又没那么红了,也不回话,只是咯咯咯笑着,露出一口黑牙。
一旁只顾大口吃肉的黑壮汉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叫道:
“哇呀呀!早该扔江里喂鱼,恁的麻烦。”
“绿姬,你休要激我,你怕他李白槿,我可不怕。”
王娇娇敛了笑,瞥了绿姬一眼,然后又娇声道:
“不过,这美少年我瞧着欢喜得紧,又怎舍得动他呢?”
“是么,有本事,你把他炼成玉蜂奴。”
“炼又如何,不炼又如何?”
“不敢便是不敢。”
“哼!别以为有蕣君支应着,我便不敢动你。”
……
“哎呀呀!咱们都在为郡王效力,说这些怕啊杀啊的,岂不伤了和气?来来来,吃菜吃菜。”
一位身着宝蓝团花锦衣,头戴黑缎镶珠抹额,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打着圆场。他乃此地东主,见席间气氛不对,便起身招呼。
另一位灰衣老者也跟着起身,抖落一地晶亮的粉未,他端起酒杯敬了一圈,和言悦色道:
“是啊是啊,黑灵圣母雾法精妙,困住真如寺道否一天一夜,绿姬冥蛇天威,力斗曹山寺光慧近百回合。
黑衣使铜皮铁骨,也是刀枪符箭都奈何不得。来来来,老朽先干为敬。”
“那两小子是你们捉来的,怎么处置我不管。但那钟家之女,蕣君说了,绝对不可再出纰漏。
江州那蠢物快要入魔,小女子得赶过去照应,就失陪了。”
绿姬冲老者及蓝袍人点点头,然后撂下一句话,便摇摇摆摆扭了出去。
“我也吃饱喝足了,多谢丁庄主每日三壶童子血,奴家要看看我那小郎君去,咯咯咯…”
王娇娇随后一阵娇笑,化成一道黑雾往外涌,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
“瑜哥儿,醒醒!”
许瑜摸了摸后脑的肿包,感觉还有些迷糊,轻声问:
“陈夏,你没事了,我们这是在哪?”
“小爷刚才问过他们了,没有人知道。”
室内光线昏暗,许瑜适应了一会,才看清屋内的情况,惊问:
“为何有如此多小孩子?这是碰上略卖人了!?”
“小爷觉得也是,来来来,瑜哥儿,快点帮我解了这绳,他们都不敢动手。”
陈夏蹦跳过来,口中嚷嚷着:
“等会看小爷,怎么一枪戳了这些腌臜货。”
……
“唉哟哟,你要怎个戳?毛都没长全呢,咯咯咯…”
一道影子从地上浮现,赫然是那黑袍黑冠的女侏儒,黑灵圣母王娇娇。
“小哥哥,想不到,你竟然是那臭朱鸦的人,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奴家倒是真舍不得你呢,咯咯咯…”
“小矮子,你说甚?可是你把我们掳来的?”
陈夏这会刚好解开了绳,指着他面前的侏儒喝问道。
“小娃娃你说什么!你再叫一遍试试?”
王娇娇瞬间暴走,周身卷起一道黑雾。
“小矮子,小爷问你话呢,是不是你?”
陈夏毫无惧色,对这雾卷视若无睹。
“啊!我要杀了你!”
王娇娇尖叫,面容扭曲,状若疯狂,小手一翻一送,一道黑色的雾箭朝陈夏射去。
许瑜见状想也未想,噌的从地上跳将起来,将陈夏挡在身后。
过了会儿,想像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原来雾箭到他胸口竟自停住,几息后才消散不见。
“小哥哥,你居然这般情深义重,奴家更是欢喜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咯咯咯…”
“啊呀!你敢杀我,小矮子,拿命来!”
陈夏却声若撞钟,怒意勃发,从许瑜身后冲了出去,挥着拳头扑向这个女侏儒。
“小娃娃,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娇娇气得黑牙紧咬,双颊血红。翻掌一拍,一道更加粗大的漆黑雾枪向前猛刺,她这辈子最恨的三个字,就是小矮子。
许瑜只来得及抓住陈夏衣领,却不料陈夏因为闪避这道雾枪,往旁边一跳,刚好将他带到了雾枪正前方。
王娇娇动了真火,此枪去势自然迅疾无比,待她想要收回却已然迟了半分。
只见雾枪当胸穿过,直直射到石墙上,凿出一个半尺深坑。
许瑜低头看了看,只觉胸背一阵冰凉,血水汩汩流出,长衫瞬间变色。他突地一阵剧烈晕昡,心里只道,又要倒了。
“小哥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见人倒地,王娇娇顿觉意兴阑珊,伸手一指,许瑜手脚上的绳索自动解开,与地上的绳子一起飞到陈夏身上,将他捆成一个粽子,倒吊在横梁上。
“瑜哥儿,瑜哥儿…”
倒挂着的陈夏不住的悲声呼喊,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他眼球内鲜红一片,也似要滴出血来。